人界九分天下,唐国占东部之地。
庆智十四年,唐国太子李崇继位,年号“宗胜”。
十九年后……
时近新年,宫中也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这日,永兰去内务府领年赏。忽见那边来了两名宫女,低声密探,隐约有“掌权圣公主”五字传来。
永兰听了,忙迎上去道:“你们满口胡说些什么?宫女私下议论主子可是大罪!被打入慎刑司都不冤枉!”
两位宫女对视了一眼,较为成熟的一位笑道:“永兰姐姐勿恼,有桩新鲜事可要告诉给你听听。”
“何事?”永兰皱眉道。她的心下微微疑惑:圣公主一向端庄持重,做事三思而后行,一言一行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会给人留下话柄?
“今日早朝,蒙古乌哈特部上书求娶嫡出公主。”那宫女笑嘻嘻道。
“嫡出公主?”永兰听了,唬得目瞪口呆。
那宫女侧首想了想,笑道:“皇依柔公主尚未及笄,定不会远嫁,姐姐无需忧心。”
一闻此言,永兰心中早已彻悟,哪里还有心情去领年赏,忙不迭地跑回了毓秀宫。
“公主,永兰回来了。”婢女月央走进里室,收拾好桌面上抄录好的《女则》和《女训》,对着书案旁,奋笔疾书的少女轻声笑道。
少女身着华服,浮白如玉。年纪虽小,却天生丽质,注定是个美人胚子。
少女“嗯”了一声,欣喜地搁下毛笔,乐不可支:“总算回来了,内务府今年可进献了什么新奇物件?”
永兰瞅了一眼研磨的小宫女,待见她恭顺退下后,方正色道:“奴婢听闻,今日早朝之上,蒙古乌哈特部上书求娶嫡出公主。”
李璃一听,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嫡出公主除了我以外,便只剩下姐姐了……登时大怒,骂道:“母后去世的早,他们便柿子专挑软的捏,欺人太甚!”
永兰与月央吓得忙来相劝。
李璃自幼丧母,与长姊相依为命至今,情比金坚,怎能舍得让她嫁去?况且少年心性,听不得人劝。早怒气冲冲地出了毓秀宫,踏着满地的白雪,来到了凤阳阁。
守门的小丫鬟连忙殷勤地把李璃迎了进来,“公主今日来得真早,大公主午憩才刚起身。”
言毕,她赶紧把厚重的兔绒门帘一放,隔住了冬日呼啸的冷风。
李璃方进入房时,便见一个穿着红绫袄的丫鬟走来,恭敬请安后,对着她身后的永兰与月央板起脸不悦道:“怎得不备轿辇?若是冻着了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的丫鬟是掌权圣公主的贴身侍女,名唤云英。永兰和月央忙赔了不是。
李璃胸中闷得难受,也不帮永兰和月央说辞,挥手只问:“长姊呢?”
一语未了,李璃也不等云英回答,便径自进到了东耳房内。
李璃在李瑶身后,李瑶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李瑶已猜着几分来意,却仍一面描眉,一面打量着李璃,一支双鸾点翠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停在她耳畔纹丝不动,淡淡道:“一百遍《女则》和《女训》抄录完了?”
“没有……”李璃本不甘受罚,满心委屈,又怕被长姊教训,再加上舍不得长姊远嫁,便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我听说父皇要把你嫁去蒙古乌哈特部,这才赶来的。”
李瑶携李璃上炕,抚了抚粉梅色雪狐棉衣,温言劝慰:“为了国家的利益,远嫁和亲是公主的义务。既享受了俸禄供养,便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炕沿上有两个锦褥对设,李璃坐在西边下首,云英捧上茶来,随后便立于一侧拿着小铜火箸儿拨火盆内的灰。
李璃贪爱甜食,便掷茶于炕桌之上,只抓些果子吃:“那我也要嫁去蒙古,离长姊近些。”
“胡闹!”李瑶闻言变色,心中似有所失:“蒙古不比都城富裕,你干金贵体,哪里能受得了那种苦?”这里她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房外叫道:“煎一剂姜汤来。”
外面有人接声道:“永兰早就去了,不久便来。”
李瑶听了笑道:“永兰倒是机敏,是个讨喜的。”
李璃长吁道:“哪里就那么娇贵,少坐了一次轿辇就受了寒了?”正说着,就见永兰笑吟吟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轻轻掀帘走了过来。
李璃无奈接过,愁容满面道:“若是离了长姊,我便没人疼了。”
李瑶也是满心不情愿,脸上尽是不舍之意,长叹一声,道:“本宫是唐国的掌权圣公主,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要有此归宿。你是唐国的皇依柔公主,戚将军年少有为,把你许配给他,有利于稳定江山社稷。这是宿命,我们抵抗不得。”
李璃再顾不得仪态,含泪相望,苦苦哀求道:“我就是个不祥之人,诞生当天就克死了母后。父皇痛不欲生,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了我身上,所有人都嫌弃我晦气。若是离开了长姊,没有人会正眼看我一眼的。”
李瑶摇了摇头,蹙眉长叹道:“是我这些年太过宠你、娇惯你了,总想着你年幼丧母、少不更事,长大了会好些,以至于你现在任性倨傲、无法无天,越来越没规矩!”李瑶越说越气,将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震得茶水也溅了出来。
李璃的心陡然一跳,几乎失去了应有的节拍。虽然心有不服,却也不敢作声儿了,只能垂首暗自抹泪。
云英和永兰见此场景,便都装作没听见,皆倒退着缓缓退下,垂手侍立屋外,屏声侧耳默候。
李璃沉吟片刻,忽然心思一转,抬起手背擦干眼泪,轻声道:“璃儿知道了,璃儿今后会一直待在闺房内绣嫁妆,直至出嫁。”
“这便是在赌气了。”李瑶面上虽冷,心底却是有些凄然的,她轻轻握住李璃的手,目光带着怜惜:“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你要学会收敛自己的性子,学会在没有长姊为你保驾护航的情况下也能照顾好自己。这样我与母后才会安心啊。”
李璃的一双眼睛如同被点亮了的烛火,她听着李瑶这样温暖沉着的言语,不免更生了几分依赖之情,柔声道:“璃儿已有自己的想法,长姊莫要再管。”
话音落尽,她便一口灌下了姜汤,起身告辞。
匆忙离开凤阳阁时,只遥遥的闻得身后传来李瑶焦灼的担忧声:“快去给五公主准备暖轿,她出生时难产,身子打小就虚弱,见不得风。”
阳光下,李璃摊开自己素白而单薄的手心,白得透明。我绝对不能离开长姊!她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