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那维的皇宫上空掠过一只海鸥,那是一只离群的鸥鸟,正寻找着回家的方向。它掠过七彩的琉璃窗,洁白的大理石,俯视那些一动不动的卫兵,滑翔到了远方。
“陛下,戈登说……”说话的人是瑞恩亲王,德祖尔二世的女婿。此刻他正吞吞吐吐,面露愁容地的向德祖尔二世报告北线的战局。
“说什么?”现在正值正午,是国王的午餐时间,一般来说没有紧急的事务不会打扰国王的进餐。
显然这突然的紧急情况打搅了国王的好心情,就连那撕开烤鸡的双手也粗暴了许多。
“戈登说,海岸线太过漫长,敌人又凭借着海峡的优势可进可退,恐怕……”
“恐怕什么?”国王一只手抓起了青葡萄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把烤鸡腿往嘴里送,不耐烦地一边嚼一遍大声说道。
“恐怕,我们没办法再继续坚守海岸线了。”
“胡说!我还能再给他派过去五千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难道我的一个骑士团对抗不了几个小小的蛮夷部落吗?”国王用他那油腻的右手使劲的锤着大理石桌子,桌子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下都好像打在了瑞恩亲王的心里一样沉重。
“海岸线不是什么要地,但决不能退让,我才不管教会那一套什么乱七八糟的末日启示说法,从古到今没有一位皇室向蛮夷屈服,难道你希望我当第一个跪在地上舔舐山羊角的皇族吗?”
瑞恩亲王腾出手用白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腰弓的更深了。
“是的,是的,我的陛下。但前线战况非常不妙,戈登将军已经失去了海岸线的控制权,如果再不撤退……”他停下偷瞧了一眼国王,后者停下了手中的一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如果再不撤退,我们将失去整个圣盾骑士团。”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瑞恩亲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一味的弓腰闭眼祈求上帝保佑。
“戈登,他是这么说的?”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空旷的大厅里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国王的声音又回荡在了金色大厅里,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是的,陛下,分毫不差。”
听到亲王的回答,国王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人到中年的皱纹在此刻也愈加明显
“那……让他撤吧。他是个坚毅的军人,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的。”
国王的突然改口让瑞恩亲王喜出望外,似怕国王反悔一样赶忙回答道:“是的,我的陛下。”
“别急,瑞恩,我的话还没说完。”国王的声音紧跟在瑞恩亲王那因兴奋而颤抖的声调后面,像急匆匆地要给高兴的他泼上一头冷水般迅速。
“教会那帮子人不是一天到晚叫嚷着谁能上战场杀最多的异教徒,谁就能在那什么审判日得到上帝的青睐吗,现在时候来了。”
“宣布下去,国境内每一个领主都得出兵不少于三十人,拥有市镇的领主必须出兵百人以上,由他的一名亲卫官或由他本人率领,自带给养,半个月内到罗那维等候调遣。”
“瑞恩,就由你草拟法案,明天交给格尔木审查之后就可以颁布下去了。”
“这……太仓促了吧,我的陛下,是否与拜伦祭司商议一下?”
“你不说我也不会把他忘了,当年他屠戮韦德家族的时候,那一份雷厉风行真连魔鬼都要给他鼓掌了。”
国王在管家递来的金丝白帕子上擦干净一双油手,可以看见他手背上的一道深深的刀疤一直伸到了绣着花边的袖子里。
“马上把他召见到这里来。”
……
“不,陛下,您这样的决策粗暴且毫不理智。”拜伦大祭司头戴白色头冠,身穿白色圣衣,上面用金色的花纹线条点缀,脖子上挂着一条水晶制成的十字架项坠。
此时此刻他握着比他稍高些许的金色十字权杖与国王据理力争。
“拜伦大祭司,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评判这项决策是否合理。”国王灰白鬓角旁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精明地盯着眼前的人。
“我是希望,你能带领圣焰骑士团加入我们。毕竟,剿灭异教徒迎接审判日也是教会的责任。”
“教会多年来从未参与过战争,我的陛下,请允许我拒绝你这个不可理喻的要求。”
拜伦把十字权杖在右手中握得更紧了,虽然他声调依旧是教会一贯的平缓温柔,但明显看得出他那紧绷着的身体有多么不自然。
“教会从不参加对外战争。但对内你们可没少拔剑。”国王的声音显露出一丝轻蔑来。
“我们审讯、处决的都是异端,是生长在王国里的毒蘑菇,陛下,请不要玷污万能的主手下最虔诚恭敬的骑士。”
“别开玩笑了,拜伦。我们都了解圣焰的审讯技巧,那种手段之下就算是我,恐怕也会承认我是异端了。”
“这太荒唐了!陛下,我拒绝接受这种侮辱性的指控。”
此时此刻拜伦无论如何用平稳的声调去掩饰,也无法遮盖住自己语气里的激动。国王则端坐在王座上用一只一手扶着下巴,满不在乎的看着阶下拄着十字权杖的拜伦大祭司。
“我现在要离开这里回到圣所请求主宽恕我们的罪行。陛下,告辞了。”拜伦转身要走,金制权杖碰在地面大理石瓷砖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教会在罗那维也有庄园和领土,圣焰骑士团也必须出兵听候调遣。”
国王的声音回荡在金色大殿里,这一句话没有丝毫的感情夹杂,仿佛宣读法律条文般严肃。
拜伦没有回答,连脚步都不停下地离开了皇宫。
……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同样的两个人,但双方的地位已然不同以往,克希尔温和地微笑着盯着对方那因紧张而紧蹙的眉头,几天前那握剑欲起的自己不也是这样一只惊弓之鸟吗。
“你……不会真的是个魔法师吧?”占卜师两眼紧盯克希尔的表情,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父亲说过,真正魔法在很久之前就在这片大陆上失传了,但我们家族曾经还保留着些卷轴——那是可以窥见奇妙东方魔力的东西。”
克希尔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口,心说还好塔不在这,不然又要一本正经的跟克雷尔争辩了。
他脑子里瞬间出现这俩人一个宣扬魔法,一个坚信科技的样子了。
“你知道那七位神使吗?”
克希尔突然故作深沉的说道,实际上他也只从塔和那老头的嘴里窥见一斑,但此时既然是他掌握了话语主动权,当然就不用害怕露怯了。
“当然,七位神使是教会的传说,我小时候在教会上学,那时就已经把他们的故事背全了。”
“你在教会上学?”
克希尔惊讶地看着他,他其实是想问既然你在教会上过学,为什么教会还给你把家族灭门了。
“不然还会有哪?整个王国的知识都垄断在教会那里,即使是国王,也要把子女送到修道院学习知识。”
克雷尔似乎在回忆往事,眼神中充满了怀念的忧郁。
“都是过去的事了……客人不要再提。”过了好几秒,克雷尔才像是从回忆中醒来,满眼的感伤。
克希尔点点头,到底还是把那疑问放在心里,没有直白的说出来。
“狮鹫骨做的塔罗牌是最好的魔法媒介,也许……也许这次占卜并没有完全失败。”
克雷尔拿起一张塔罗骨牌,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塔罗牌向您展示的是普通人命运的一隅,但如果您没有这种命运呢?”
“什么意思?”
“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魔法也是欺软怕硬的,就好像调皮的孩子,它会捉弄比他弱小的生灵作为游戏。但一旦遇见那些比他强大百倍的力量,它便会缩进媒介之中连现身也不敢。”
“就好像同样拿着木制媒介的不同阶位的魔法师,如果对方使用了高阶法术,那另一方的法杖连低阶法术也无法施用出来。”
克雷尔柳眉紧蹙了想了好一会儿,抬起头严肃的对他说道:
“只有一种可能,您身上有更强大的法术,让塔罗骨牌不敢班门弄斧,只以空白示人。”
“您到底是谁?”
克雷尔轻声的问道,可以听出她正努力的压制那一份焦虑,试探地问着眼前的人。
“我叫克希尔……”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对方看着自己的瞳孔忽地放大,像是看见了什么能让她恐惧至极的事物一样。
旋即,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看自己,那视线穿过自己左肩——是自己身后的某物。
“克雷尔小姐,好久不见。”
他正想转身去看身后有什么时,身后便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