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报复吗?”克希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颇埋怨地说道。
“先知,请不要忘了你的命运:您是这一百年的光。这代表着你就是这一百年内最有可能得到到神谕揭开天启日谜团的人。我不希望你被庸人迷惑。”
塔闷闷的说道,显然他还对刚刚那个占卜师心存鄙夷。
“像我这样的人,一百年只会出现一个吗?”
克希尔叹了口气,对这些顽固的人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索性换了个话题。
“不,如果你在这个世界死亡了,也许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但是……”
塔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抹忧伤。
“但是什么?”
“但是可能到那时,不会再有遗落隐者了。我们本是教会的脱逃者,带着知识在山林中躲藏。曾经我们遍布全国,但现在,老师说已经联系不到其他的人了。”
塔的语气越来越沉重,那一份哀伤和怀念也愈加明显。
“为什么?是教会在追捕你们吗?”
“不,这么久的时间,教会早就忘记我们了。只是遗落者象征着无穷无尽与世隔绝的清苦生活,永远只与书籍相伴。没有外人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只会越来越没落,直到彻底消亡。”
哦,用爱发电不能长久。
塔咳嗽两声调整了一下情绪,长舒一口气后继续缓缓而道:“这就是为什么老师如此急迫的要我们离开家园,甚至连回去的药丸都没给我。先知,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塔望向远处的一个高大建筑,似乎在怀念,又似乎在畅想。
克希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乌瑞兹的圣玛利亚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在怜悯地俯视众生,但它却不愿意从那高耸入云的塔楼顶尖上下来。
“这一切,只有我们在做了。”
塔重重的叹息一句,随即缄口看路,不再多言。
“老板,来一碗脆皮烤猪肉,两个面包卷,再来两杯麦酒。”
正午的酒馆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塔不愿意到酒馆里面和那些他认为粗鲁的人坐到一起,于是他们在外面挑了个阴凉的地坐下,那长条板凳的触感与克希尔家乡的凳子无异,于是又勾起他的一阵思乡之情。
塔从包里翻出一本用皮革包边的古老书籍默然地翻看着。克希尔则是抬头四十五度欣赏这湛蓝的天空与那上面瞬息万变的云彩——这可是他在家乡看不见的好景色。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他觉得这里比得上他家乡的生活,恐怕就是这些怡人的自然风景了。
转眼间,饭菜皆已上齐,塔把书重新放回背后的背包里,克希尔也重新把望天望得入神的状态调整了一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餐桌的食物上。
塔刚尝了一口麦酒,就被那股子辛辣劲呛得直咳嗽,克希尔赶忙又向店家要了一杯清水缓解塔的燃眉之急。
“你没喝过酒?”看着塔那憋得涨红的脸,克希尔尽力忍住笑意问道。
“咳……咳……少,很少。老师不喝酒,也不酿酒。他也不希望我喝酒。”
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这幅狼狈样子颇有当初克希尔第一次尝试黑面包的感觉。
但克希尔没说出来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还喝,给我吧,我不嫌多。”
克希尔正狡猾地想偷偷端走对方面前的麦酒,就看见塔白了他一眼,快速地把橡木酒杯端离桌面。
“想都别想,我马上就要知道为什么书籍上总是写勇猛的战士们最嗜饮酒了。”
说着,塔便赌气似的双手持酒杯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果然他还是接受不了那辛辣刺鼻的味道,酒液又从喉咙里返回到口腔里,只是这一次他没吐出来,死死咬着牙绷着嘴,两个腮帮子鼓得像个松鼠。
克希尔看见他那狼狈还要硬撑着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脆皮猪肉的香气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克希尔也不明白,明明只撒过一点盐和胡椒在上面的猪肉为什么会这么好吃,简直是他到达这里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了。金黄色的猪肉由同样被炸得发焦的土豆块点缀,二者配合极好,于是有了这样一道饱腹的美味。
刚出炉的面包卷,酒馆本身不生产面包,这些都是从隔壁的面包店中批量买来以供客人食用的。相比在磨坊主利普那里吃到的黑面包,克希尔感觉松软香甜的面包卷简直超了前者几条街的距离,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那老家伙为了省钱故意给自己吃次等品。
麦酒就不必多说了,塔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但不知为何,不如那天克雷尔小姐请他的那一杯麦香浓厚。
或许是如今的自己不像那时一样孤独?或许是如今的自己不像那时一样落魄?
无论如何吧,他好像在一夜之间就能接受这一切了一样。他脑海里是克雷尔那个高挑优雅的影子,面前是个第一次喝酒就喝得醉醺醺的塔。还有那个欠着自己钱的贪财老头利普和那个照顾昏迷了自己许久的俏皮可爱的少女特蕾莎。
他虽仍怀念自己那个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家,但这现有的一切让他相比之前已经足够满足了,望着那醉眼朦胧还在不断往嘴里塞着猪肉的塔,克希尔由衷地笑了出来。
人生不总是美好的,但我们能够抓住并记下那些美好的时刻。
毕竟,这就是生活的乐趣啊。
随着碗上的猪肉渐渐变少,露出碗底,一个小玩意儿吸引了两个人目光。
那是一只做工粗糙的镀银戒指,上面依稀可见刻着“为了你直到永远”。
塔看见这戒指皱着眉头正打算叫店长处理,克希尔却制止了他,用餐布把戒指上面的油腥擦干净后不动声色地揣进了自己衬衫夹层里面。
送上门的便宜哪能再给人家送回去。
塔倒也没有对此行为发表一番长篇大论的正义演讲,只是大着舌头叫酒店老板又上了一杯麦酒。
克希尔看着醉到快连杯子都捧不住的塔,无奈的暗自笑了笑,只得陪他继续在酒馆旁坐着。
果然,不一会儿剩了大半杯麦酒的塔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临失去意识之前,嘴里还嘟囔着克希尔是光,千万不能失败之类的话。
这人可能真的让那老头洗脑了吧。
克希尔这样想着,抬手招呼来老板结账。
“好嘞,一共二十格罗申,十七块的烤猪肉,一块的面包卷,三杯麦酒抹去零头就算一块吧。”
克希尔吃惊的看着酒馆老板的笑脸,转瞬间沉甸甸的钱袋子就空了一半了,这谁受得了啊。
克希尔交了饭钱之后,掂量着轻了许多的钱袋子,仿佛刚刚的烤猪肉也没有那么的可口了,尤其是旁边还有个喝醉了酒鼾声如雷的塔,这一切突然之间好像没有那么的美好了。
刺眼的阳光,灼热的空气,空荡荡的天空,郁闷的克希尔。
早知道十七块格罗申的烤猪肉我就不点了。
克希尔拽过来塔睡着了还死死抱着不放的橡木酒杯,给自己闷了一大口麦酒。
“干!这麦酒也没有刚拿出来时冰凉清爽了。”
塔的鼾声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西斜,中途克希尔还和酒馆老板玩了几把规则简易的骰子游戏,双方互有胜负,也没押什么赌注,只是打发无聊时间的方法罢了。
“先知?头好疼……”
塔捂着沉重的头终于从板凳上直起身子来了,他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克希尔,似乎生怕把这个大活人给弄丢了一样。
克希尔正在邻桌旁看别人玩骰子,手气好的那个人都快把对方的短裤赢过来了。听见塔在叫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回来。
“感觉怎么样?”
“疼,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是舒服的——这就是酒的效果吗,为什么那些战士们都喜欢它。”
塔用手托着头小声地抱怨着,从他挤着眼咬着牙的状态来看,他似乎没有说谎。
“你还没习惯,喝太多了你。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克希尔说着,向酒店老板又讨了杯清水递给塔,后者一口气直接灌了大半杯下去。
克希尔正打算开口揶揄一下他这个毫不客气的“吨吨吨”喝法,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黑色的东西。
扭头看去,是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袍,头上也戴着一个连着短斗篷的黑色风帽,短斗篷覆盖了肩膀和大半个上半身,看不出是男是女。
克希尔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忽地觉得那身黑袍似曾相识。
是那一晚自己换上的遗落隐者的袍子?不,不像,那袍子可没这一身裹得那么严实。
克希尔望着那身影想了许久,忽地像是触电了一般猛然站起。
那是克雷尔的袍子。他俩在那家林间酒店初见之时,克雷尔穿着的正是这一身黑袍。
她为什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