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菲斯手中呈现出一个精致的楠木烟斗,白象牙质地的烟嘴,采用了三百年老树龄的石楠木根瘤作为主材料,烟嘴与斗柄齐平地嵌合,斗钵各处的厚度也均等。
如此珍稀的材料需要极高手艺的宗师级老匠人才能对其进行打磨,加工。石楠木的材质在灯光下反射出鲜红清晰的纹路,其木纹细密分明,但这样一块石楠木根瘤在成型前,需要经过七十多个复杂的工艺才能使其成斗。①
曾经有过一组有趣的比喻,香烟就像娼妓,匆匆忙忙的解决了欲望,不留痕迹;
雪茄就像情妇,不单可以解决欲望,还能于人前炫耀,但花费巨大,财散人空;
烟斗就像妻子,一次添置,长久维系,常伴终生。②
可见烟斗的持有者都是有品位,而具有哲学家特质的人,
艾尔菲斯表面上看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沉着冷静,气质高雅的大商人。
尤德考觉得这个烟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突然想到在酒吧外曾经遇到过抽烟斗的男士,身形与艾尔菲斯现在的形象慢慢重合,便明白到原来是在黑胡椒酒吧外就碰见过。
再仔细的观察这个烟斗可以看到上面的木纹居然组成了一个扭曲且相互缠绕的螺旋型图案。
这个是一个印记,形状就像三个问号围绕着一点旋转,也像是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空洞,无比的空洞,有一种看着这个印记自己的精神就要被吸到了绝望深渊中的感觉。
此时,尤德考仿佛看见了无尽的星空,星空浩瀚而缥缈,在那遥远的昴宿星团中,有一位王冠加冕,黄色长袍披身的存在,它发出了令人思维与灵魂颤抖的低语,但同时让人无法自拔的凝望它的身影,直至死亡。
眼前的幻影随着普文特的儿子菲利普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的声响而被打断,
“这般场景太可怕了”,
尤德考发现了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脑海中残留着恐惧与身为人类的卑微,尤德考他居然有种要放弃自己的信仰,而去崇拜星空中那一位的存在,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随着杯子的碎裂声,艾尔菲斯也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烟斗。普文特转身向菲利普的方向走去,并帮着仆人把杯子的残片收起整理干净。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艾尔菲斯借着会场中一时的混乱悄悄地走进了赫尔曼的书房,放下了一本画册便悄然的离去。
赫尔曼闻声也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那边,扬声道,
“噢,普文特先生,感谢您,这为我们省下了一块制作精致的彩色玻璃!您知道的,我们犹太人有着在重要的事情上,摔碎玻璃获得祝福的习俗。”③
旁人闻声都偷偷的笑着,
赫尔曼先生这番话不但为菲利普的失礼缓解了尴尬,还展现出了他的圆滑以及个人魅力。
普文特听到此言便明白了自己欠了赫尔曼一个人情。
菲利普被普文特尴尬的按着脑袋鞠了一躬,普文特对着菲利普轻声说,
“快道歉。”
十一岁的菲利普为自己的过错感到了羞愧,腼腆的红着脸说道,
“对不起!
赫尔曼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刚刚看着场上的女士们曼妙的舞姿而入迷了。”
赫尔曼哈哈的笑了,对普文特说,
“普文特先生,看来菲利普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是时候为他操心一下以后的婚事了。
哈,
或许你可以带着菲利普认识一下在场的小姐们和女士们.
看,
那边文希特家的雅欣娜小姐就很可爱。”
普文特也笑着回应道,
“感谢您的大方,
我也不说什么补偿一类的话了,那样只会降低您高尚的品格。
过几日等我们杂货店清点好库存之后,我给您送一些来自各地的好东西。
当然,您要是用着觉得好,可以为我们普文特杂货店推广一下就是最好的回报。”
“就这么说定了。”
赫尔曼回应道,
两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在此默契地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心情。
赫尔曼看到妻子怀里的小生命已经睡着,感到这个场面十分的温馨。
柯克轻柔地将小阿尔伯特平放在了婴儿床上,让他安静地睡会儿。
赫尔曼命乐队暂时先停下演奏,因为接下来属于柯克的表演时间。
柯克提着裙子的两端向在场的嘉宾施礼,
端庄的仪容和巧妙的搭配使美丽的柯克更为娇艳动人,
她走到了钢琴旁坐下,
在双手的律动下谱写出了美妙动人的旋律。
她是一位钢琴家。
在场的嘉宾纷纷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柯克女士,我爱你。”
这是一位年轻的登徒子的叫声。
“哈,可惜她是我的最爱,我可是不会让给你的。”
赫尔曼幽默的回答道。
在场的众人纷纷哈哈大笑。
而尤德考仍然在思考刚刚所看见的一幕,
那个印记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
只要看了一遍就不会忘记那个印记诡异的结构,以及那不可名状的存在,
就像用火热的烙铁在脑海中深深地烙下了一般,
他相信,哪怕是失忆了,还是不会忘掉那个可怕的印记。
尤德考随之想起了一个问题。
“艾尔菲斯这个人也许不简单,在他绅士般的大商人形象下,也许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诶?艾尔菲斯人呢?
也许一会儿去找普文特问一下比较好,
他们两个人好像是互相认识的,虽然听起来两人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赫尔曼走向了尤德考,开朗地调侃道,
“尤德考医生,您看起来非常地疲累,是否我们招待不周?还是您对我们犹太人的食物不太习惯?或者是今日的美酒和爱妻的琴声让您已经沉醉在半醉半醒中了?”
尤德考有点不好意思地施礼回应着,
“我也许是今日上午太过劳累了,您知道我们需要轮班当值的,今日正好是早班。也许我现在可以找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赫尔曼唤来了仆人,对仆人说道,
“请把尤德考先生带到书房歇息一段时间吧,作为孩子的接生者,回头进行祝福的时候还需要尤德考先生第一位出来。”
仆人应诺,赫尔曼吩咐好仆人转头对尤德考说道,
“尤德考先生,请您去书房稍作歇息吧。
当然里面的书可以随便看,我收藏了不少著名文学大家的著作,还有几本真迹可以供您欣赏。
当然,有您喜欢的书籍可以带走,那几本真迹除外,哈哈。”
尤德考随后便在仆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赫尔曼的书房。
书房的大门采用了杉木,坚硬而防虫的一种木材,门把手上镶嵌着彩色的宝石,显得十分华贵。
推开了后,能够闻到油墨和书香味,而且空中飘来一阵清爽却典雅的香气,
那是上好的雪松木精油的熏香,
既能驱虫,也能让人感到心境的平和,显然这是细心的赫尔曼命仆人安排的熏香。
书房内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画册,墙壁上悬挂着名家的油画,有来自中世纪的高仿画作,也有着当代的流行画家的作品。
没想到赫尔曼居然是如此的低调和奢华,果然犹太人的财富不能与一般人相比。
犹太人,
一个天生受到神青睐的种族,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种族,
上天也许给与了他们无穷的智慧,
虽然犹太人的命运坎坷,但往往犹太人都能从绝境中求生并把种族延续下来。
他们漂泊,他们流浪,他们迁移,但他们仍然生存,
在世界各地开枝散叶,虽然国籍不同,但血脉延续。
在不断地受到各族的压迫和针对后,
犹太人逐渐稀少,但从中学到了生存之道,也养成了敛财的天赋。
每个犹太人几乎都能够在逆境中获取大量的金钱从而进行传承,
这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也许这与他们虔诚的信仰那犹太人口中的造物主有关,
令他们都有着惊人的商业天赋。
————————
艾尔菲斯神秘地潜入了赫尔曼的书房,
他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本来自东洋的画册,
随手翻开后,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
显然这是普文特当时送给赫尔曼的那一本“是男人都懂的”画册。
画册内的男男女女摆着各种羞人的姿势,
艾尔菲斯看了两页便将这画册撕去了封皮,并将该内册放入了怀里。
身为绅士,身为大商人,自然是不屑,也不需要偷盗这一本画册的;
艾尔菲斯曾经有过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在娇妻神秘失踪后,便一直维持在了单身的状态;
他凭借自己英俊的外貌穿梭于各大名流的交际花之中,却一直未曾有过子嗣,
说白了一个身边从不缺女人的优质单身男,怎么会需要来偷取这样一本小黄书呢。
艾尔菲斯此时从衣袍里拿出了另外一本画册,放入了刚撕下的东洋封皮中,并精确的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之上。
随后便从窗口翻出,落在了外头的草地上。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赫尔曼的住所一眼,嘴角拉起,并身体绷直,就像一只野兽正盯着猎物,就像一名导演正安排着戏份一样,一切运筹在握。
他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心想道,
“道具准备好了,演员也陆续就位,
我的主,请观看这一场闹剧,这是我为您设计的剧本。
这一次,比以往的剧本会更精彩。
我的主,这一次希望您能愉悦,并赐下您赋予我等信徒您的力量吧。”
————————
尤德考在书房那舒服的皮椅上坐下,闭目养神,努力着让自己不去回想刚刚那印记。
随着思绪的放空,尤德考闻着雪松的香气放松了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些许的心理压力。
“噢,这椅子真舒服,我也想给家中添置一张。
回头应该去问问赫尔曼先生从哪儿买的,也许是小牛犊皮定做的?
直接问也许不妥,按照赫尔曼先生今日如此的大方,他说不定会直接送给我。
不妥不妥,回头去问问仆人们吧。
兴许按照赫尔曼先生的说法,现在欣赏一下书画可能会让我现在的精神获得片刻的宁静。”
尤德考如此的想道。
他先是站起来在一旁的油画那观察了一会儿,感到自己还是与这些艺术品产生不了共鸣;
明明是一堆乱涂的颜料,为何可以价值连城呢?
这论谁也想不明白,也许就是所谓的商业炒作吧。
尤德考放弃了自己的艺术“天负”,转身走向了书柜。
伸手拉在书的封页上,
嘿,“世界文明历史”,下一本,“商人的处事”,再下一本“拍卖的艺术”。
“天啊,难道就没有一本有趣的书吗?上流社会的格调就如此的无趣吗?”
尤德考颓然的躺回了皮椅上,眼角余光发现了桌上似乎有着一本“有趣”的画册。
那是一本与普文特送赠尤德考的东洋画册一个风格的封皮。
“难不成,赫尔曼先生也喜欢这调调?
东洋人的画风确实与我们的画作不同,这是不一样的大胆啊!”
尤德考这么想着想着就泛起了一丝猥琐的笑意,
随手就把这本被艾尔菲斯“故意”留在赫尔曼书房的画册取在了手中,
“果然是一个系列的,嗯?黄金瓶子中的娇艳之花?
我那本好像叫僧侣与信徒,看来内容不一样,
嘿嘿,偷看两眼应该没关系,也许还可以带走?反正赫尔曼先生心情好。”
生育与繁殖一向是人类生命中的本能。
哪怕现在的尤德考失去了为人事的能力,但不妨碍那本能的作祟,
更何况尤德考在那茫茫书海中并没有找到合适自己观看的书籍,
一本这样“通俗易懂”的画册,只是当时对苦闷的他而言唯一的选择。
在尤德考还没打开封皮的时候,女仆敲门进入了书房,
“尤德考医生,赫尔曼先生吩咐我来喊你准备接下来的祝福仪式,
假如您有喜欢的书籍,可以带走。”
尤德考老脸一红,
没想到正准备翻开细细查阅,鉴赏一番的时候,就被小女仆打断了自己的行动。
假如在女仆凝视的情况下把画册放回去,
想必女仆看到了这本画册也会对赫尔曼先生有所误解,
而且她看着我把画册放回去,只怕明天乌尔姆市都要知道“尤德考医生喜欢看东洋画册”了。
迅速地对当下的场面进行了盘算,
尤德考只能硬着头皮,把画册藏到自己的衣袍中,以免有损自己的清誉。
“替我感谢赫尔曼先生对我的重视,也替我感谢他,
我从这里取了一本有趣的书籍,看完后会归还的。”
尤德考如此说道。
随后,祝福仪式顺利进行,随着月色和音乐,人们逐渐散去。
普文特带着菲利普再次向赫尔曼夫妇鞠躬表示感谢,而尤德考则跟赫尔曼握了握手就离去。
他忘记了归还那本画册,原本与他无关的灾祸则一应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