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清晨，天亮的晚，尤其像今天这样的阴天，云压得很低，灰蒙蒙的，只看天色根本看不出时间。

俞川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酣。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伴随着手机的震动，嗡嗡的响。俞川皱紧了眉头，内心满是烦躁，他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手伸到枕头底下摸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挂断。

过了十几秒，手机又响了起来。俞川骂了句脏话，掀开半个眼皮，看了眼时间和来电显示，接起电话，直接开骂。

“舒展你他妈有病吧！才八点出头，你知不知道今天周六？大清早的打尼玛的电话啊！”

电话那头传来舒展无奈的声音，“川哥你别骂我，我也是被逼的，周末中午十二点前不联系的规矩不是我破的。那什么.......既然你现在醒了，那就下来开个门呗，我跟沈晴在楼下。”

沈晴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琢磨着俞川喜欢夏瑶的事，自己的好兄弟喜欢上了自己的好姐妹，怎么想怎么玄幻。沈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俞川和夏瑶认识顶多两个月，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俞川怎么就喜欢上夏瑶了呢，难不成俞川还背着她偷偷来找过夏瑶？！

想到这沈晴“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在沈晴眼里，夏瑶是一个特别好的姑娘。虽说自己和俞川一起长大，也知根知底的，但不问清楚俞川怎么想的，沈晴怎么都不踏实，生怕自己家的白菜不明不白的就被猪拱了。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七点就给舒展打了电话，把他从被窝里轰炸起来，缠着舒展陪她来找俞川。

俞川挂了电话，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看到舒展跟沈晴站在他楼下，正缩着脖子哈气暖手。

“两个神经病！”俞川咒骂了一声，下楼去给他俩开门了。

屋里面开了空调，很暖和，几乎是门打开的那一下，舒展和沈晴就钻了进来。

“叔叔阿姨不在家吧？”舒展边换鞋边问。

“嗯，去公司了。”俞川懒洋洋的说，然后倒到沙发里眯着眼睛补觉。

“别睡了别睡了！我有事问你。”沈晴在俞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急吼吼地说。

“什么事儿啊，至于你大清早过来吗？”

舒展也歪在了沙发上，打着哈欠说：“这丫头想问你，对夏瑶是什么想法。”

俞川困得要死，轻飘飘的回答：“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喜欢的想法。”

沈晴有些着急，敲了敲茶几，“啧，你认真一点，别打瞌睡！我就琢磨着，你跟瑶瑶没认识多久啊，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你该不会是一时兴起想玩玩吧？！那我可警告你，别的女生随便你，但夏瑶你想都别想。”

俞川：“你脑残偶像剧看多了吧，喜欢就是喜欢咯，哪那么多事儿，我像是会随便玩玩的吗？”

舒展：“就是说，从小到大，你见川哥说过喜欢什么女生吗？连明星都没有！你别跟护崽子似的护着夏瑶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百合呢。”

沈晴：“你闭嘴，你俩蛇鼠一窝，我要是男的瑶瑶肯定是我的！”

舒展摇摇头，“啧，那可真是遗憾啊......可惜你是个女的。”

沈晴伸手拧了舒展胳膊一把，“嘶~说话就说话，你别人身攻击昂！”

沈晴白了他一眼，接着问俞川：“那你说说，你喜欢我家夏瑶什么啊？”

舒展：“这怎么搞得跟见家长一样，还你家的夏瑶？！夏瑶上你家户口了吗，以后肯定得是川哥的！”

听到这话，俞川勾着嘴角，低头轻笑。

沈晴：“舒展你别打岔你行不行！我现在不想跟你吵。俞川，你说，你喜欢夏瑶什么？要是敢说喜欢她漂亮，我一定锤死你！”

俞川懒洋洋的说：“是挺漂亮的。”

沈晴瞪大了眼睛，气的脸通红：“你、你、你.......你们男生都这么无耻的吗？！”像是描述的不够准确，沈晴又补充道，“无耻、好色且肤浅！！！”

舒展：“我们......男生？你能别带上我吗？”

沈晴：“你也不是好东西！”

舒展：“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好东西啊，没有比我更好的东西了！”

沈晴：“不要脸！”

俞川叹了口气，“哎......我也说不上来喜欢她什么，就觉得......嗯......挺特别的。”

沈晴：“所以.....你是因为特别，才喜欢的？”

俞川：“可能吧。”

舒展：“少放屁了，你喜欢夏瑶并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特别的地方，而是因为你喜欢她，所以才觉得特别。”

舒展说的很认真，沈晴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舒展问：“这么懂？”

舒展耳尖有些泛红，干咳一声，道：“那当然了，谁还不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呢！”

沈晴：“呵！真没看出来.......”

俞川：“如果你们俩不是来商量怎么给我助攻的，请滚蛋吧，我去补觉了。”

舒展、沈晴：“.........”

——

临近期末，班里的气氛很紧张，音乐、美术、体育这些课要么是被主课的老师占了，要么就是改成了自习，课堂作业基本上都是试卷。

王中兴像是住在了教室里，没课也在教室呆着。不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批作业，就是在备课。原先一下课就闹哄哄的教室现在下课也跟自习课似的，都埋头认真刷题。王中兴表示对班级的学习氛围很满意。

沈晴纠结了很多天，看夏瑶为复习忙的焦头烂额的样子，决定先不告诉夏瑶俞川喜欢她的事情，不偏不倚，看俞川自己造化。

这些天沈晴看到俞川在四楼或者食堂一楼晃荡，也都装没看见，只有在夏瑶也注意到俞川的时候才象征性的上去跟俞川打个招呼。

偶尔晚自习下课舒展来找沈晴的时候俞川也会一起跟来，但回寝室的路上要多高冷有多高冷，也不知道他在装个什么劲儿，或许他在期待夏瑶能主动走过去跟他搭话？

沈晴心中暗想，果然舒展说俞川没情商不是没有道理的。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迎来寒假，夏瑶连休业式都没参加就跟着父母回信阳了。夏炎女朋友今年毕业了，双方父母的意思是今年过年先一起见个面，了解了解情况，双方都满意的话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春运期间的车票并不好买，夏瑶几乎是最后一门考完就整理东西回家，然后拎着行李和父母往车站赶。

等再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四了。刚在家里坐定，夏瑶就接到了沈晴的电话。

“喂瑶瑶，你回B市了吗？”

“嗯，刚到。”

“太好了，那你明天有事吗？”

“没有呀，怎么了吗？”

“那明天我们出去玩吧！明天元宵，我们一起去看舞龙的，哦对了，还有放灯的，我们一起去看啊！”

夏瑶握着电话轻笑，“好，明天傍晚的时候我去找你。”

夏瑶今天睡得很早，这个年她过得累及了，不是生理上的累，是心理上的累。

这次回去过年是为了定下哥哥的婚事，但夏瑶的家庭情况并不乐观，穷人不容易娶到老婆这是亘古不变的事情。她不知道哥哥或者自己的父母有没有向对方家庭坦白，她也没资格过问。

双方父母见面的前两天，哥哥特地去租了车，妈妈跟亲戚们打电话问第一次见面准备多少钱的红包合适，爸爸则感叹怎么要花这么多钱，夏瑶看着这个家，觉得很烦躁。

见面的那天，哥哥喜滋滋地开着租来的车，爸妈穿着认为最体面的衣服，然后带着夏瑶一起去了和对方父母约好的餐厅。

哥哥女朋友叫李涵，见到夏瑶的时候夸张的说着“长得真好看啊，长得真高，学习成绩也很好呢........”之类的话。

李涵爸爸则和夏瑶爸爸互相敬酒。

李涵妈妈说夏瑶妈妈真有福气，一儿一女让人羡慕。夏瑶妈妈回她：“你也很有福气啊，有李涵这么一个漂亮大方的女儿。”

夏瑶看着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安静的吃菜。

饭后夏瑶去上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李涵妈妈在厕所里跟李涵说话。

“啧，红包这么薄，真抠！”

“妈，夏炎他们家前两年在市里买了房子，这两年家庭条件确实不大好。”

“不大好？只是不大好吗？！你看看那个夏炎，我今天都没好意思说他那个车，估计都是租来的！你是眼瞎了才看上这样的人家。夏炎的那个妹妹也正在上学，看着就是个赔钱货。”

“他家不是还有套房子吗，急什么，房产证上不加上我名字我不会同意嫁给他的。”

“算你还有点脑子。”

夏瑶站在角落里，突然觉得自己跌进了茫然失措身不由己虚伪肮脏的大人世界。夏瑶没进厕所，她扶着墙默默走出了餐厅，然后和父母回家。

一路上夏瑶心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硌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晕车，恶心的感觉从肠胃蔓延到喉咙，几乎是在进家门的那一刻夏瑶就冲进了厕所，对着马桶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泛红，苍白的脸上是苦笑，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流下来。就在那一刻，夏瑶觉得自己的自卑刻进了骨子里，再也去不掉了。

直到回到B市，听到沈晴的声音，夏瑶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重新活了过来。

——

傍晚，街上的人已经渐渐变多了，天还没全暗下来，街上就已经挂上了彩灯，有几户人家已经在门口摆上了鞭炮和烟花，等下舞龙和舞狮子的路过的时候可以放鞭**个吉利。

沈晴已经到了和夏瑶约好的地方了，陪她来的还有舒展和俞川。三个少年人站在街头，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

舒展凑过来贱兮兮地问俞川：“哎，这么久都没见到夏瑶了，你有没有想她呀？”

俞川：“滚！”

舒展：“啧，别这么凶嘛，女孩子不会喜欢凶巴巴的男生的。要不要我教你两招啊？”

俞川：“等沈晴成了你女朋友你再来教我。”

“靠！川哥你是人吗？”舒展边说边往沈晴那边瞟，生怕她听到什么，然后死撑着面子说：“沈晴这小丫头片子我是当妹妹来对待的。”

俞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呵！就你那点小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连承认喜欢她都不敢，你还能再怂一点吗？”

舒展不服输，“切！那有本事你今晚跟夏瑶表白啊。你也没好到哪去好吗！”

俞川：“谁说我没比你好到那去的，我甩你十八条街。”

舒展：“咱别逞嘴上功夫行吗？是爷们就干！”

俞川望着街道尽头，懒得再搭理他。

夏瑶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戴了条浅蓝色的围巾，头发松松的搭在肩头，看上去很温柔，她就这样踏着冬日的余晖从远处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俞川比沈晴先看到夏瑶，但并不敢喊她，他望着她走过来，眼里是攒了近一个月的思念。

“瑶瑶！！”沈晴朝夏瑶招手。

夏瑶穿过人流，走到沈晴这边，笑着和沈晴打招呼，“好久不见呀晴晴！”

沈晴一把抱住夏瑶，“呜呜呜~快一个月没见你了，我想死你了！你在信阳过年过的好不好？”

夏瑶点点头，“嗯，我挺好的。”

“那就行那就行，走走走，我们去看花灯，等会还有舞龙的，然后龙头在哪户人家门口停下那户人就会放鞭炮.......”

夏瑶没怎么在B市过过年，就算是在这边过年也基本上是宅在家里，没来过B市元宵时热闹的街头。她听沈晴絮絮叨叨的说着，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到处走。

俞川和舒展跟在他们后面，各自看着自己的姑娘。

龙灯非常壮观，几十米长的红色龙灯在街道上灵活的扭动着，模仿的惟妙惟肖，龙灯的最前面有敲锣打鼓的一群人带路，龙头挨家挨户的对着表演，鞭炮和烟花不绝，夜空被灯光和烟花照得如同白昼，人潮跟着龙灯涌动，耳边嬉笑声喝彩声也不断。

街道被各种彩灯、花灯装扮得色彩斑斓，宛若梦幻的不夜城。街上满是人，走在这样热闹的灯市里，被涌动在观灯的人群里，被五色闪烁的花灯晃着，夏瑶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笑容。这一刻，身边有最亲近的朋友，眼前有满满的人间，夏瑶觉得很幸福。

走累了，沈晴就拉着夏瑶去放灯。

四个人四盏灯，他们在自己的灯上写下愿望。夏瑶的愿望很简单，米白色的灯纸上明晃晃的写着“家人身体康健”六个大字。

舒展边写边捂，激起了沈晴十足的好奇心，她凑过去掰舒展的手，认定他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没一会儿两人又杠到了一起。

俞川拿着写好的灯走到夏瑶身边，想看看夏瑶写的什么愿望，看清之后愣了一下，“你愿望怎么简单？”

夏瑶一本正经的说：“身体康健是钱都换不来的东西，不简单。”

俞川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们四个人将灯点燃，一起倒数，然后同时放灯。恰巧在放灯的那一刻不远处有烟花被点燃，只听得一声巨响，前面一道彩光直冲夜空，在高出炸开，飞向四面八方，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接着一个个色彩纷呈的降落伞从天而降，流光溢彩，沈晴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四盏发着淡黄色光亮的灯就这样在色彩斑斓的夜空中缓缓上升，夏瑶的目光注视着上升的灯，虔诚而真挚。

俞川侧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柔柔的光，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一朵守护了千年才绽放的睡莲，周围的喧闹声都被温柔了。

又是一团“火球”冲上夜空，就在它炸开的那一下，夏瑶仿佛听见身边的人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什么，伴随着巨响，夏瑶听不真切。

夏瑶偏头，“嗯？你刚刚说什么？”

俞川低着头笑，半晌后抬起眼眸看着她，痞痞的说：“好话不说第二遍。”

夏瑶转过脸，耳朵有些红了，她刚刚听到的好像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