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一节科学课。

初中的科学说白了就是物理化学地理生物的大集合，知识点又多又杂，并不好学，奈何在中考中科学一门就有200分，这占比不得不让大家向这门科目低头。

通常来说，科学课都是在教室里上枯燥的理论，难得科学老师说要带大家去化学实验室里做实验，班里的同学一个个都很雀跃。

夏瑶趴在桌子上，因为上午的事情提不起精神。

科学老师叫许媛，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老师，没带过几批学生，但被教过的学生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严厉，但也是唯一一位跟学生没什么代沟的老师，大家对她是又爱又恨，班上的同学私下里都喊她媛姐。

许媛站在讲台上强调实验室的注意事项，毕竟化学实验室这种地方并不安全，一个操作不当就可能引发意外，但看学生天天对着课本苦读，许媛又有些不忍心。这次实验她向学校申请了很久，强酸强碱的实验根本不敢让他们碰，选的都是一些课本里危险性低的小实验，好不容易才得到领导的许可。

老师要求大家自行分组，一起合作完成，沈晴自然选择和夏瑶一组，除了丁文凯，还有坐在夏瑶周围的比较熟悉的两个男生。

夏瑶情绪不好，本来就话少的人这会更是冷的像冰山。

夏瑶摊开书本，随便挑了个实验自顾自的操作了起来，她身边的气压实在低，除了沈晴没人敢靠近，当然夏瑶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别人协助。

许媛在下面转，生怕大家操作不当引起意外，但也不能总注意到每一个人。

或许是夏瑶大意，也或许是她今天根本不在状态，没把老师说的话放在心上，她挑的是酯化反应的实验，这个实验没在老师列在黑板上的实验范畴内，实验操作并不算难，但因为涉及到浓硫酸和乙醇，中途还要加热，危险性并不低，很容易发生意外。

果不其然，在操作时夏瑶忘记给试管预热，又忘了在试管底部加碎瓷片，刚开始加热，乙酸和乙醇就开始大量挥发，液体剧烈沸腾。

夏瑶慌了，刚伸出一只手准备灭掉酒精灯，试管就炸了，里面的液体溅到了夏瑶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块，起了小泡。

还好试管没对着人，也没伤到别人。

试管里的液体含有浓度不低的乙醇，刚刚溅出来的液体有一部分喷在了酒精灯上，桌子上瞬间蹿起了蓝色的火苗，夏瑶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连忙拿起桌角的湿抹布盖在上面，但火苗的范围大，还有部分没盖灭。

夏瑶这组的人也是一阵惊呼，沈晴反应快，赶紧把身后那一组桌子上的湿抹布也拿过来盖在火苗上，这才灭。

没起什么大乱子，但夏瑶这边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媛赶紧过来查看。

“怎么回事啊，刚刚怎么搞得？”

“对不起老师，是我操作不当，试管炸开了。”

夏瑶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你做了什么实验啊，怎么会让试管炸开呢，你们几个都没事吧？”

许媛皱着眉头，脸色不大好看。

“没事没事老师，我们几个都挺好的，也怨我们，夏瑶做实验的时候我们几个没注意，本来应该合作的。”

丁文凯连忙出来打圆场。

“是啊老师，没什么大事。”沈晴连忙附和。

这会夏瑶冷静下来了，才感受到手背上的灼烧感，火辣辣的疼。

夏瑶皱着眉头抽了口凉气，沈晴看过来，才注意到夏瑶手上的伤。

沈晴抓着夏瑶的手腕，“瑶瑶你受伤了？！”

被烫伤的地方红了一块，溶液中含有少量的浓硫酸，伤口除了起泡，还渗出了血丝，可能是夏瑶皮肤白皙的缘故，这伤显得更加狰狞。

许媛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你这得赶紧去医务室看看，让他们给你处理一下，要是伤口发炎了就麻烦了。”

“没事的，就被溅到了一小块。”夏瑶没觉得有多严重。

“啧，女孩子家家的，这肯定得留疤，沈晴你陪她去。”

许媛语气严厉，夏瑶却觉得心头一暖。

沈晴拉着夏瑶往医务室走了。

“瑶瑶你也太强了吧，都烫成这样了还不吭声，换成我都要掉眼泪了。”

夏瑶笑了笑，“这种程度，还好啦。”

小时候过年，家里客人来的多，爸爸只顾着跟那些人打牌，妈妈忙进忙出，累得不在状态，给夏瑶倒洗脚水的时候，刚烧开的、滚烫的水直接淋在了夏瑶脚上，当时夏瑶是三岁还是四岁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夜夜都疼得睡不着觉，养了一个月才下地走路，所以相比之下，这种程度真的不算什么了。

吃过大苦头的孩子，再遇到什么伤痛就只会觉得是小病小痛，在自己这里掀不起什么风浪，淡定的让人心疼。

在拿药结账时，夏瑶趁沈晴去上厕所的间隙，问护士姐姐要了两瓶医用酒精，然后装进了校服口袋里，校服宽大，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回教室的路上夏瑶有意走在沈晴后面一点，只有半步的距离，沈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直到放学之后她找不到夏瑶，才隐隐觉得不对。

放学之后沈晴收拾好了东西，一回头，夏瑶的桌子已经空了。

一般放学他俩都会一起走的，就算沈晴有爸爸来接，他俩也会一起走到校门口，这种不声不响招呼都不打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沈晴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往赵涵的座位看过去，赵涵的位子也空了，不安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她拎着书包冲出教室，在学校里找了一圈，又去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找，都没找见夏瑶，沈晴有些慌了，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点开了俞川的对话框。

这会儿肯定在学校的，又肯定愿意帮她找夏瑶的，而且是跟她站在同一战线肯定不会害夏瑶的，就只有俞川了。

初三放学要比其他年级晚一些，俞川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听数学老师讲最后一道大题，突然抽屉里的手机嗡嗡了一声。

镇中是不允许住校生带手机的，如果被抓到就惨了。

他伸了一只手进抽屉，偷偷按亮屏幕瞥了一眼。

沈晴：“俞川你们放学没？”

俞川没准备回她，刚准备把手机摁灭，另一条消息就跳到了屏幕上。

“我找不到夏瑶了，感觉可能要出事。”

看到“夏瑶”这两个字，俞川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坐正，他连忙给手机解锁打开微信回沈晴的消息。

“怎么回事？”

“夏瑶可能去搞赵涵了，她今天情绪不对劲，我怕出事。”

夏瑶打架沈晴是见过的，要是真被激红了眼，夏瑶发起飙来是真的会出事的。

俞川握着手机，一手拎起书包直接往教室外面走，开门的时候“哐当”一声，动静很大，全班同学包括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都是一脸懵逼，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俞川已经没影了。

俞川他们班数学老师是个五六十岁的古板老头，气的他一把讲卷子拍在桌子上。

“这还没下课呢，真是太不像话了！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还没学会怎么尊重老师！”

俞川一步三级台阶，大步往楼下迈，边迈边拨通了沈晴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学校门口这呢，刚刚学校里面和校门口我都找过了，没找着夏瑶，怎么办啊？”

沈晴急的直跺脚。

“你站那别动，我去找你，咱俩去学校周围找找。”

沈晴像是看到了救星，“好好好！”

俞川和沈晴在学校周围找了一大圈，那些经常被人约架的犄角旮旯里都找遍了，也没找着夏瑶，结果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赵涵的同桌。

赵涵同桌在学校附近的另一个车站等公交，沈晴连忙上去抓着她问：“你知不知道赵涵放学之后去哪了？”

被问的人有点懵，毕竟沈晴和夏瑶关系那么好，突然来打听赵涵，怎么想都有些不符合常理，但沈晴抓着她的胳膊注视着她，很着急的样子，最后结结巴巴地答：“赵涵.....她、她好像说放学之后要回寝室拿东西来着。”

放学后赵涵去寝室收拾东西，她不在学校洗衣服，换洗的衣服都是周末带回家给妈妈洗，一般来说她会早上去教室的时候就带到教室里，但今早起的晚，匆匆忙忙的就落下了，只能放学之后再回寝室跑一趟。

他们班老王放学的时候拖了堂，啰啰嗦嗦的交代了一堆事宜，这会寝室里已经没人了。

赵涵走在女寝三楼的长廊上，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人一脚从身后踹趴在了地上。

赵涵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着头发往女厕所里拖，等看清拽着她头发的人是夏瑶的时候，她已经被扔在了女厕所的地上。

女厕的地上很脏，湿漉漉的都是别人的鞋印，赵涵头发乱糟糟地坐在地上，污渍蹭到了衣服上，手上也湿漉漉的，她还没来得及恶心，一抬头就对上了夏瑶那双能杀人的眼睛。

“夏瑶！你干嘛？！”

赵涵很愤怒，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不过夏瑶没理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两瓶酒精扔到她身上。

“把你写的这些鬼东西擦了。”

夏瑶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但如果换成沈晴的话，沈晴现在肯定选择跑，因为这是夏瑶发飙的前奏。

夏瑶边说边扯过水池边的抹布，也扔到了赵涵身上。

“你神经病吧！我妈都答应给学校换新门了！”

夏瑶蹲下来，与她平视，淡淡地说：“那是你妈给学校的交代，不是给我的交代。”

“有什么区别吗？下星期回来门就是新的了，这两天学校里又没人，擦不擦明明都一样。”

“一码归一码，你写的就应该由你去掉。酒精我已经帮你买好了，只要你今天把这些东西擦干净了，我就放你回去。”

“我不擦！”

赵涵撑着地想起来，夏瑶一脚踹在了她肩膀上，她又重新倒在地上。

“我再问一遍，你擦不擦？”

夏瑶眼睛有些红了，声音很冷，看得出来是在忍耐。

赵涵有些怕了，但还是不肯服输，硬着头皮说：“不、不擦！”

夏瑶转身，麻利的拎起水池边的水桶，那水桶是平时保洁阿姨打扫厕所洗拖把用的。

夏瑶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啦很快接了半桶水，然后拎着那半桶水就从赵涵头上淋下去，没一点犹豫，随后将空桶扔在地上。

赵涵来不及屏住呼吸，有水吸进了喉咙里，她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

这样被泼冷水，从小到大赵涵是第一次，她有些崩溃。

“咳咳咳......!你真的是神经病吗？！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妈妈都答应换新门了！”

赵涵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泪水从她眼角泛出来，整个人浑身湿透的坐在地上，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可怜，因为她的眼神恶狠狠的，话也喊的咬牙切齿，活像一条吐信的毒蛇，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你一口。

夏瑶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抵在赵涵下巴上，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放过你？到底是谁放过谁啊赵涵？！你握着笔将一至五楼的厕所全部写满污蔑我的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放过我？！我只是让你把它擦掉而已，甚至连酒精都给你买好了，你还想怎样？！”

夏瑶眼眶通红，握着刀的手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不住地颤抖。

随身带刀是夏瑶的秘密，甚至连沈晴都不知道，她从没用过这把小刀，只是随身放在口袋里，这会让她有安全感，今天是她第一次掏出这把刀。

冰凉的刀刃贴在赵涵下巴上，激的赵涵一个激灵，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夏瑶继续说：“我被流言蜚语攻击了两天！被老师同学误会，被父母不理解！现在只是让你把你自己写的东西擦掉，你就这么难吗？！”

夏瑶有些失控了，抵在下巴上的刀慢慢上移，贴在了赵涵脸上，“你真以为我不敢伤你吗？！”

赵涵是真的怕了，她第一次见到夏瑶这个样子，因为恐惧，眼泪不自觉的一串一串往下落，喉咙里发出细细碎碎的呜咽声。

但夏瑶完全没因为她这幅样子同情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擦、还是不擦？！”

赵涵已经懵了，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夏瑶觉得好冷，她眼眶通红，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夏瑶拿着刀的手正准备用力的时候，有一只宽大有力的手覆了上来，那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刀拉开了赵涵的脸。

“瑶瑶.....”

温暖从夏瑶背后包围过来，耳边传来了俞川的声音，是有些低哑的，带着心疼和怜惜的声音，听在夏瑶耳中，像是在下着大雪的十二月突然被人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让她的心头都暖和了起来。

夏瑶回头，对上了俞川那双满是担忧和心疼的眼睛，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眼泪像是决了堤，大串大串的往外涌。

她真的憋得太久，忍了太久了。

夏瑶趴在俞川怀里哭，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除了妈妈，夏瑶第一次扑在别人怀里哭得这么肆无忌惮。

俞川把她拥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像安慰小朋友那样，哄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俞川低下头吻了吻夏瑶的头发。

夏瑶听得到俞川强有力的心跳声，她努力平复自己，抽噎声慢慢变小，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

俞川拍拍她的脑袋，“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夏瑶点了点头，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俞川胸膛那一块的衣服都让她哭湿了，但俞川一点也不介意，很自然的牵着夏瑶的手离开了。

赵涵仰着脸，求助般地看着沈晴，模样很是狼狈。

沈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捡起夏瑶丢在地上的书包，话都没有对赵涵说一句，跟着俞川和夏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