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夏，太阳也勤快的很，不过七点出头，阳光就已经金灿灿的了。

不远处的街道上传出汽笛和人们的喧闹声，隔着一层玻璃，传进俞川的耳朵里却显得有些遥远。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是俞川爸爸的敲门声。

一缕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房间内，阳光却染上了一丝灰尘的涩味。

俞川紧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红了眼。

门口响起了他爸爸雄壮的怒吼声：“都几点了！你今天还要考试，还不起床，你是不打算考了是吧？”

俞川坐在床上没动，门外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即使是在自己家，俞川也习惯反锁房间，因为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是一个会敲过门再进自己房间的人。

俞川父亲推门进来，“这不是都醒了吗？你还坐在这发什么呆。赶紧，去洗漱，八点半开考，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以后做生意要是这么没时间观念.......”

俞川的心很沉，他没有精力跟自己父亲吵，他放下手机，绕过絮絮叨叨的父亲，一声不吭地进了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好之后下楼。

母亲早就摆好了一桌子早饭，俞川拉开凳子坐下，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你这孩子，搅什么啊。早就不烫了，赶紧吃吧，吃完我跟你爸爸送你去考场。”

俞川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喝粥。

“别光喝粥啊，吃点菜，这还有包子。”说着俞川母亲就往他碗里夹菜。

俞川烦躁的叹了口气，把碗推开，“我吃饱了，你们快点吧。”

说罢就起身拿着书包往门外走。

“你这才吃了几口啊？今天还要考试，会吃不消的。”俞川母亲对着他的背影说。

俞川没回头，等母亲话音落下的时候，俞川已经出了门。

“哎呀你别管他，他是不饿，你吃你自己的，管他做什么。”是俞川父亲在说话。

俞川单肩背着书包站在院子门口，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烫，他烦躁的用手搓了搓脸，再从手心抬起头时，眼眶却是红的。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与陈子昂的聊天页面，其实两人以前从没联系过，跟陈子昂认识也是在饭局上认识的，有钱人跟有钱人玩，圈子就那么大，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驯阳的太子爷，好不气派，顿顿吃饭都请客，一群人围着他恭维，只有俞川，在人群之外，别人拍马屁的时候他低着头玩手机，偶尔和舒展他们几个玩笑几句，一副悠然自得的自在模样。

陈子昂倒也不介意，从小到大巴结他的人多了，突然遇到一个这么傲的，竟露出几分欣赏，便主动要了俞川的联系方式。

俞川又点开那张截图，虽然早上起床之后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悲伤的情绪过后人也渐渐冷静下来，直觉告诉他这是假的，可这张图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少年心思单纯，怎么可能想得到背后的算计。

他但愿自己不是在自欺欺人，忐忑地给陈子昂打了个问号发过去，结果却得来了一个醒目的感叹号。

俞川狠狠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骂了句脏话。

正巧俞川父母出门了，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一大早的，怎么情绪这么差？出什么事了吗？”俞川母亲关切的问。

俞川抒了口气，冷冷地答：“没事。”

说罢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俞川父亲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扔到俞川身上。“你妈给你装的烧麦，吃了。”不容置喙的语气。

俞川烦透了他爸这个样子，暴躁地说：“我不想吃啊，吃不下！”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饿死你个白眼狼。”俞川父亲又说。

他爸向来跟自己这么说话，平时听起来倒也没什么，现在却是句句点火。俞川胳膊肘撑在车窗上，一只手扶着额头，忍着不让自己发作。

俞川妈妈回过头，把手往俞川额头上伸，“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俞川“啧”了一声，偏头躲开，“别烦我，让我自己呆一会行不行？”

从小到大，俞川都是被自己父母放养的，小时候也期望自己父母多陪陪他，后来长大了，就也不奢望了。习惯了一个人的人，对父母突如其来的关心是抗拒的，关键这份关心可能多半还是因为中考，对于自己父母的行为，俞川觉得讽刺。

俞川母亲悻悻地收回了手，一路上车上都没人再说话。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俞川向来对很多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很少见他对什么上心，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他突然有这么大情绪，联想到前天晚上俞川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字条傻笑，俞川妈妈渐渐皱紧了眉头，心变得重起来。

考前，考场周围都是捧着书记知识点的，平时不怎么努力的人这会也都抱起了书本，万一就走了狗屎运呢，自己记的刚好考到。

周围都是嗡嗡的记背声，俞川却攥着手机，犹豫再三之后，他把截图发给了夏瑶，看了眼时间，这会镇中正是下课时间，他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很忐忑，想当然地以为夏瑶会带手机去学校。

直到监考老师来催，也没等到消息，俞川放下手机进了考场。

第一场考数学，本是俞川最拿手的科目，他却频频不在状态，一下看错条件，一下算错结果，答题卷被他划的一塌糊涂，广播通报还有十五分钟考试结束时，俞川还有三道大题没做。

若是换成以前，俞川绝对是佛系少年，考试什么的向来随缘，但这场考试不一样，这场考试是自己付出过心血的，也是兑现承诺的跳板，他不能踩空。

越是看重，就越是手足无措，考到最后，俞川已经心态爆炸了。

出了考场，俞川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手机，打开后却发现，消息列表里没有一条信息发来。

俞川手都是抖的，他安慰自己没关系，想着夏瑶可能还没看，等放学就好了，等放学她肯定会回自己。

彼时，夏瑶正在准备上计算机课，上课前的课间时间里大家可以自由上网。所以每次上计算机课大家都是最积极的，只要下节课是计算机，他们一下课就往机房跑。

夏瑶不喜欢像班上的那帮男生一样疯跑，等她悠哉地走到机房的时候没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

夏瑶左右看看，身边的人都在网上冲浪，玩的不亦乐乎，夏瑶没什么想做的，但身边的人都在玩，她觉得自己坐在这等好傻。

她想了想，俞川这两天在考试，应该会给自己发信息说考试情况，于是当机立断，她登上了QQ。

果然，一登上去就由几十条消息蹦出来，都是来自俞川的，她点进去一条一条慢慢看。

“今年的英语的真的难到爆炸。”

“考前英语老师押了那么多道题，结果一道都没考到。”

“还有语文。”

“阅读理解的文章贼长。”

“我能耐着性子看完我都佩服我自己。”

“卷子呢，难是挺难的，可惜卷子碰到的是我。”

“你们下个学期老师肯定会给你们拿我们的中考卷做。”

“说实话，我不觉得你能考得比我好。”

“小爷就是这么自信。”

..........

夏瑶被他的信息逗得咯咯直笑。

突然，她看到了一条图片信息，像是聊天记录的截屏，夏瑶正想点开，上课铃声就响了，电脑被老师控制直播，屏幕瞬间转化到了老师的电脑页面上。

“哎希.......”班上一阵长长的哀怨声。

“哎希什么哎希，上课前给你们上上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不是好歹昂。”信息老师坐在电脑前仰着脖子说。

班上很快安静下，老师讲着今天的知识点，课上完之后又发了一份练习到每个同学的电脑上。

“你们计算机是要考试的，下学期一开学就得考，能考进全市前百分之三的可以评A等，A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昂，尤其是准备提前招生的同学，A越多越好，相比参加市里的竞赛拿奖来说，计算机这个A是最好拿的，你们要好好把握。”

“我发了一份练习到你们桌面上，等下全都认真做练习，别让我发现谁在偷偷上网啊，什么QQ，游戏，视频都给我关掉，我这边时刻监控着。”

信息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才关掉了电脑的直播。

消息没看完，夏瑶有些不爽，就偷偷摸摸的把QQ小化，没直接关掉，装模作样地做起了习题。

过了一会，夏瑶瞥了一眼老师的方向，见老师像是在看书，就把QQ打开，刚点进俞川的对话框，自己的电脑就被控制，夏瑶眼睁睁的看着老师把聊天的对话框关掉，然后把自己的QQ，退出登录。

“我说过的，我这边在实时监控，你们都别给我搞小动作昂，抓紧时间做题。”讲台那边想起了信息老师清冽的嗓音。

老师虽没直接点名，夏瑶依然觉得羞愧，接下来半节课都很认真的在做题，想来俞川给自己发的应该前面的差不多，也是考试的事情，就没再把这件事情放心上。

今天是周五，又是放学回家的日子，夏瑶洗了个澡，坐到床上拿起手机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有一条信息没看到，她就点开了俞川的聊天页面，结果发现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自己和俞川聊天的时候，并没有今天在计算机课上看到的那些消息。

那时候的夏瑶手机电脑都玩的少，不知道在设置里可以把聊天记录同步到本机，总之她就傻乎乎的关掉了手机，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终究也没看到那张乱了俞川心神的截图。

最后一门科学考完之后已经下午四点半了，夏季的天气向来阴晴不定，早上还是艳阳天，这会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俞川打开手机，还是一条消息都没有。

“俞川？你们老师说可以回学校收拾东西回家了，爸爸妈妈晚上有应酬，接下来几天都很忙，你爸爸已经先去公司了，今天就把东西收拾了吧。”俞川妈妈说。

雨打在车窗上，啪嗒直响，俞川盯着车窗上往下流的涓流，闷闷地“嗯”了一声。

进了学校，俞川也没打伞，径直往教学楼走，他妈妈在后面打着伞追他，“这孩子，下这么大雨怎么伞也不打？”

俞川往前迈着步子，头也不回，哪里是穿着高跟鞋的母亲追得上的。

走到三楼，俞川没停，径直往四楼迈，等看到四楼空荡荡的走廊时，俞川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这个时间他们早放学了。

初二一班的前后门都上了锁，窗户也关的很紧，教室里的凳子都翻到了桌子上，早就没了人气儿。

俞川站在窗户那看了一会，头发还在滴水，流进了眼睛里，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顿时揉出一大串眼泪来，顺着脸往下淌.......

初三一班的教室里一副杂乱的景象，学生们凭着记忆在对答案，家长们忙着给孩子整理东西。

俞川妈妈站在教室门口伸着脖子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俞川在哪，正准备掏手机给俞川打电话的时候，俞川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声音哑的不行，“我在这。”

“你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俞川妈妈回头，拿出纸巾擦了擦俞川头发上的水珠，“你看看，伞也不打，都湿了。”

俞川推开母亲的手，“打伞麻烦.......整理东西吧，我累了，想早点回去。”

俞川妈妈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俞川的样子，隐约有些不对劲，她正准备开口问一句，俞川就已经进了教室。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俞川连着整个装书的行李箱都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堆里，不要的书都往教室后面扔，会有人来收，行李箱就是之前找舒展帮忙搬上去的那个，摊开来在座位边放了一个多月，早脏的不像样子。

当初宝贝的不行，如今扔起来却毫不心软。

俞川一刻不停的收拾着东西，动作很大，有用的东西就直接往书包里扔，没用的就隔着几米就往教室后面的垃圾堆里扔，戾气大的吓人。俞川妈妈在旁边看着，想去搭把手，又不知从哪里下手，想跟俞川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