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三楼VIP病房。

“妈妈！”她推门进去，看着窗边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的中年女人，轻轻唤了一声。

陆绾没有转过来，也没有应声，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空洞的双眼依旧盯着窗外的阳光。

跟以往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林落楚暗自撇撇嘴，走过去把轮椅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妈妈对不起，是阿楚不好，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来看您。”

她蹲在轮椅前，把脸埋在陆绾的膝盖上，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正伏在她的膝盖上虔诚的忏悔。

陆绾的脸上有了几分神采，缓慢地抬起手在林落楚头上抚了抚，一脸慈容的看向远处，怅然道:“你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这样好看！”

林落楚埋在她的膝上，没有动，听她继续喃喃自语。

“你长得真像我的阿楚，她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像你这么漂亮吧！”

她记得自己有一个女儿，但她的病已经让她记不起自己女儿的样子了。

林落楚抬头双眼湿润的看向她，心底生出一股酸楚，哽咽着道。“妈妈，我就是您的女儿，我是阿楚，我已经长大了！”

知道她已经都忘记了，不管她说多少遍，她都听不进去。

林落楚难过的吸了吸鼻子，捧着她饱经风霜的脸吻了吻。“妈妈，我爱你呀！”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赶出这个家，亦或是她早一点回来，她的病情也不会恶化，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绾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在说完那两句不可多得的话之后，又陷入了沉寂，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屋子里空落落的，寂静又寒凉，她像一个闯入荒落村庄的夜行者，看不到一丝生机。

林落楚整理了下情绪，拿披肩把她裹好，推着轮椅出去。

“我带母亲去楼下晒晒太阳，你们不用跟着了。”她对着门口的保镖说，声音软软的没有在公司里的冷硬。

“是！”四人恭敬的点头，却还是隔了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出了一楼大厅往右拐，就是一座小型的花园，鹅暖石铺就的小路，鲜花绿草，空气中都是泥土的气息。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林落楚推着陆绾慢悠悠的走着，公园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让她觉得格外安逸。

来到一个长椅旁，林落楚把轮椅转过来，自己坐在木制的长椅上，和陆绾面对面坐着。两只温热的小手把陆绾的拢在掌心，目光怅然的望向远处。

“妈妈，我就要结婚了，唔……就是李谦啊，小时候他还来过我们家呢，您还记得吗？您从小就跟我说长大了要嫁一个和爸爸一样漂亮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又一下子低落下去，她想起母亲为了保全家庭的隐忍和努力。

原本温馨和睦的家因为秦玉芳的出现被打破，她想起林锦源去世的那个夜晚，她那么冷漠凉薄，那样狠心绝情，如果母亲知道他们父女俩最后闹成那样，也会忍不住怪她的吧！

毕竟她为了那个家，是可以容忍自己丈夫出轨的女人。

“我已经把秦玉芳赶出林宅了，我们林家的东西她什么都别想得到！”她一片澄澈的眼睛在提及秦玉芳之后，突然变得暗沉起来，盯着苍郁的天空，悠悠叹了一口气。

“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等您好了，等到阿聿回来，我就天天陪着您晒太阳，给您讲故事好不好！”

林落楚温和一笑，那样的日子她想想就觉得幸福。她眼睛弯起脸上笑容明艳，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嘴上说着好听的话，耐心的哄着陆绾。

陆绾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神色看起来也比刚刚好了很多。

林落楚陪着陆绾逛了两圈，才推着她往回走。

大厅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现在正是中午吃饭的点，比刚刚下来的时候人流量大了好几倍。一路远远跟着她的保镖，见人流量增大，不由得都跟紧了些。

“阿楚！”女人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欣喜和迫切。

嘈杂的人群中，这一声惊呼实在太微小了。但她却真真切切听到了‘阿楚’这两个字。

叫她阿楚这两个字的人不多，除了以前几个熟人，再没有旁人了。

林落楚敛了脸色，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林夕颖和秦玉芳就停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她穿着一条素色的碎花连衣裙，配一件卡其色风衣，就算穿着平底鞋，净身高一七五身量芊芊的她，在人群中也同样出挑。

而论长相她和林蓉都算的上是出色的，完全继承了其母秦玉芳的风姿。

原本没有注意到她们的秦玉芳，也因为她那一声“阿楚”而看向她们。

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呵！还真是孝顺啊，又跑来看你那个疯母亲了！”秦玉芳眼神轻蔑的扫过陆绾，心中升起一抹快意，即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毫无顾忌的嗤笑起来。

林落楚眼神彻底暗沉下来，握着轮椅的手禁不住加了几分力道。

她不想陆绾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秦玉芳这张得意的嘴脸，她也没心情在人潮拥挤的地方跟她纠缠，她甚至顾不得林夕颖激动，惊喜，渴求的目光，推着陆绾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心思深沉，黛眉微蹙，想起刚刚在病房里自责的自己。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嘲讽，她有什么资格去想早回还是晚回，她原本就是被赶出国去的啊。

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流落在外，无路可走，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