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彬的脸色变了几变，脑门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的确心怀鬼胎，但没有想到还没有进门就被李喜燕给识破了。

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真想把李喜燕揍一顿，大声说道：“李喜燕，你这个混帐东西！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李喜燕见他这样，又是大声又是说话意有所指，就知道他是故意让妈妈听见，不由得也冒了三分火气。

她顺手抄起一边的扫帚，往身前一横，“你走不走？”

紧拦慢拦，喜燕娘还是听见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慢步走出来一看，脸色也沉了沉。

“你又来干什么？”她冷声问道。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起见到李占彬，也能这样冷静理智了。

李占彬见她出来了，一指李喜燕，说道：“你瞧瞧，这孩子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这还有点教养吗？”

“这是我的女儿，”喜燕娘平静的说道：“我爱怎么教怎么养，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没事的话就请你走吧。”

李喜燕微怔了一下，心里涌出几分喜悦，妈妈终于可以坚强的面对这些伤痛了，越是逃避就越是还在意没有放下，能勇敢的站出来，就说明心里的感觉已经起了变化。

她扔下手里的扫帚，过去拉住妈妈的手，喜燕娘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你这叫什么话？”李占彬对母女二人现在的心理想法完全没有察觉，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说道：“她们也是我的女儿。”

“你还知道她们也是你的女儿？”喜燕娘声音更凉，目光也冷了几分，“你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不说她们是你的女儿？现在沈艳芬也快生了，你我以后两不相欠。反正……”

她的声音一顿，嘴里泛起一丝苦涩，“你和我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李占彬的动作微滞，抬眼仔细看了看喜燕娘，他以为这次来李喜燕是那个难缠的，倒没有想到，喜燕娘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他本来还想，以她为突破口，说一说自己的艰辛和不容易，让这个女人心软。

反正他向来也是这么哄她的，能哄一阵是一阵。

“你……”他的语气软了软，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说道：“我这次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过年了，你们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所以才来看看，谁想到你们……”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走了。”

他说走，但速度很慢，似乎在等喜燕娘叫住他，但是喜燕娘抿着嘴唇，一声没吭。

李喜燕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冷笑，在最后的关头开口说道：“等一下。”

李占彬立时转过身，看着李喜燕，她伸出手说道：“过年总得有压岁钱吧？往年你可是给李晓帅不少，给我和喜凤却没有几块钱。既然今天是诚心实意的来看我们，不会是连压岁钱也没有准备吧？”

她的语气着重在“诚心实意”几个字上落了落。

“……”李占彬心都在发抖，但他又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好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有些肉痛的抽了抽嘴角，说道：“这个……”

李喜燕上前一把拿过，说道：“这是给我的，喜凤的呢？你刚才不还说想她吗？她还小，怎么也得比我多吧。”

“你……”李占彬眼珠子瞪得溜圆，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李喜燕心里发笑，脸上的表情没变，伸着的手也没有收回。

李占彬运了半天气，看着手里的钱，又从里面抽出三张五块的，刚往外一递，还在犹豫着，就已经被李喜燕一把拿了过去。

“好了，你可以走了。”

“……”

不管李占彬这次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反正结果是鸡没有偷成还搭上了一把米，李喜燕看着手里的二十五块钱，管他呢，长这么大都没有花过他几块钱，现在能要就要。

她转手把钱给了妈妈，“妈，您收着吧。”

喜燕娘推开说道：“不用了，你和喜凤用吧，你给我的钱我都收着呢，用不着这些。”

李喜燕这两天不像之前那么忙，好好理了一下帐目，和钱也都对上，把这些钱都交给了妈妈。

妈妈看着钱吓了一跳，“这么多？”

“是啊，所以，妈，你以后不要再担心了，我们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你看，明年小妹上学的钱也有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李喜燕说道。

她最明白妈妈的心思，除了渣爹给妈妈的伤痛，最担心的就是她们姐妹俩，害怕无法在城里立足。

这些钱，就是她的定心丸。

喜燕娘长舒了一口气，那些钱她只拿了一部分，剩下交给李喜燕管着，过了年还要继续做生意，各方面的花销用度，还是得由李喜燕操持。

李喜燕想想也对，母女商量着憧憬着，都觉得离开乡下到城里是最正确的选择，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再回去了。

大年夜大家围聚在一起，喜燕娘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一锅馒头，屋子里飘香，外面满天都是烟花，红色的灯笼在夜风里晃来晃去，光影在地上微微摇动。

喜凤和小猪高兴一个劲儿的笑，喜燕娘看着她们也笑得合不拢嘴，李喜燕忽然想起之前在乡下的时候，过年根本轮不到她和妈妈上桌，都是躲在破屋子里捧着窝头和咸菜，最多有点肉汤什么的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喜凤扒着窗台往正屋里看，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闻着飘出来的香味，小脸上满是羡慕，那模样真是让人心酸。

“在想什么？”坐在她旁边的大鹏问道。

“啊，没什么。”李喜燕回过神，笑笑说道：“一些过去的事。”

“不开心的就不要想了，”大鹏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人要往前看。”

李喜燕看着他，眼睛晶亮，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对，人要往前看。”

正说着，喜凤和小猪放下碗跑出去玩炮，刚站到台阶上就兴奋的大叫，“下雪了！”

李喜燕走出去一看，果然，天上飘飘洒洒的，落下无数晶莹的雪花，丝丝凉凉，深吸一口气，脑子都跟着清明了不少。

“姐，明天可以堆雪人吗？”喜凤仰脸问道。

李喜燕忍不住笑，说那得看雪下得怎么样，要是不间断的下一个晚上，没准可以。

喜燕娘站在孩子们身后，低声问道：“馒头给金贵了吗？”

李喜燕点头说道：“给了，妈放心。”

院子里灯，又下了雪，喜凤和小猪玩疯了，一直跑着到近十点的时候才去睡觉，躺下就睡着了，嘴里还咕囔着要堆雪人。

李喜燕趴在窗台上，看着越来越大的雪，妈妈给她披了件衣服，嗔怪道：“小心点，别生病了。”

“妈，”李喜燕顺势窝进她怀里，“我想着把咱们的户口迁出来，您说成吗？”

喜燕娘一惊，“你奶……她不会同意吧？”

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时期户口本上的人数可是有大作用的，大队里分什么东西领福利之类的也是按人头计算，老妖婆年年领了喜燕母女该得的，但从来没有给过她们。

现在她们来了城里，家里没有了干活的人，已经让老妖婆恼火得很，要是再说迁户口，那还直接把她气死，要了她的老命。

“她同意不同意，我们都得这么做，这要的话，”李喜燕抬头看着妈妈，“才算和李家彻底断绝了关系。”

这最后一句，才是她想说的关键，和李家断绝关系，也就是说和李占彬从此再无瓜葛了，不知道妈妈有没有下定这方面的决心。

喜燕娘的目光一闪，要说她心里没有半分波动，那是不可能的，她一直把李占彬当成她的天，从嫁给李占彬开始，就一心扑在李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就是因为这一腔真心实意都给了李占彬。

她慢慢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窗外的漫天雪花，四下里静寂无声，只有女儿安稳的呼吸声，不用担心明天是否挨骂，不用一大早起来受冻干活，不用眼馋别人家的孩子有吃有穿。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和女儿亲手挣来的，之前指望的男人除了辜负自己伤害自己，又给了自己什么？

她忽然极慢的笑了笑，李喜燕听她声音轻柔语气却是坚定的说道：“行。那我们就想想办法，把户口迁出来，我们也算是解脱了。”

“好，”李喜燕说着，轻轻握住了妈妈的手。

初一一大早，大鹏就起来了，拿着扫帚开始扫雪，雪还在下，他知道两个小家伙盼着推雪人，就只扫了一条窄窄的能通行的道，其它的地方没动。

喜凤睁开睁就扒着窗台往外看，院子里一片雪白晶莹，红灯笼上也挂了雪，红白相映分外的好看，她欢喜的跳出被窝穿衣服，李喜燕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新上衣，说道：“凤儿，你看这是什么？”

喜凤一见，惊喜的叫道：“新衣服！姐姐，这是给我的吗？”

李喜燕拥住她说道：“当然啦，过新年当然要穿新衣，这是我给你买的成衣，看喜不喜欢？”

喜凤急忙穿上，手抚着上面的小兔子，“姐，真是好看，我太喜欢，太高兴了。”

她抱住李喜燕，叭叽亲了一口，“姐，你真好。”

李喜燕的眼睛微微有些泛潮，用力抱了抱妹妹，给她系上扣子，“好啦，你喜欢就好。”

喜凤欢快的蹦出去玩，小猪也到了院子里，少不了又是一片欢笑声。

喜燕娘从窗户里看出去，微笑说道：“真是好啊。”

“妈，这给您。”李喜燕也拿了件外套给她，“这是我用从老家拿出来的那块布做的，您试试看。”

喜燕娘喜出望外，想着她之前一直熬夜，不禁又有些心疼，眼睛红红的说道：“你做这个干什么？白天忙，晚上还睡那么晚……”

李喜燕不容她分说，把衣服给她穿上，特别合适，“您看，还可以吧？”

喜燕娘爱不释手的摸了摸，连连点头称赞，心里百感交集。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说道：“燕儿，大鹏和小猪，你没有准备点什么？”

李喜燕一笑，拍了拍另一个包袱，“当然有，妈，你女儿办事，你还不放心？”

喜燕娘又重新眉开眼笑，感慨的说放心，一切都放心，这个女儿真的是能顶起门户了。

李喜燕拿了那个包袱向门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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