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楠等人回到守备署后,一众人皆气得不行。
他们不过是开了间铺子,做了些公道的买卖,便迎来了如此的打击报复,甚至连安民老百姓的县衙都参与其中。
“这他娘的世道真是坏了!”牛有德恨恨地道。
宁伤脸色阴冷,做为一个曾问过方景楠,如何可保一地之平安的愤世嫉俗的热血男儿,他的手隐隐在抖,抖动中握向了刀把。
见得众人的神情,方景楠虽也气闷,但也有几分安慰。
平常他有意无意地宣扬老百姓的苦楚,表示作为有血有肉的汉子,绝不能欺压老百姓,莽字营死罪第一条,便是劫掠老百姓者斩!
“大家别气了,光生气有什么用。”
方景楠淡淡地道:“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么:纵观经史,汉家文明传承几千年,每当灾难降临,总会有一群最勇敢的人,把我们的百姓保护的很好。”
“我希望,我们就是那一群人。”
方景楠呵呵一笑,“有些话可不仅是个口号,事当临头,是要去做的。”
众人神色一震,皆朝淡淡而笑的方景楠看去,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越拧越紧。
这时,行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长官,代王府贺典薄求见。”
方景楠眉头一皱,沉声道:“他来干嘛?”
冷笠回想起一事,眼中精芒忽闪。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跨过门槛,跟在行锋身后走了进来,一见方景楠便笑道:“实在抱歉啊,因为我们府中丢了件玉佩,才引起了刚才的麻烦。”
方景楠却是道:“贺典薄,不去找寻玉佩,跑我们这来干嘛?”没有请人家坐的意思,也没有上茶待客的意思。
贺典薄本想客气点,可见方景楠这个态度,亦是胸脯一抬,下巴也微微抬高了几分,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了。
贺典薄老神哉哉地笑道:“可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形很危险?就在刚才,在下听从孔县丞的建议,已经派人去了大同镇城,把王府丢失玉佩的事上报了。”
“哦?”方景楠淡淡地道:“就是这事没完了呗。”
贺典薄见他并无慌张之色,蹙眉道:“听说李永新指挥使也准备就族内子侄被上官无故罚斩一事,上报都司,请上面派人来查。”
“城内商户正在串联,要停了以后对守备署的银粮,呵呵,上任不到一旬时间便惹下如此麻烦,真不知上面会作如何想。”
方景楠忽笑道:“贺典薄之前在商铺前一语未发,此时又来传告消息,可是有解决之策?”
贺典薄以为方景楠害怕了,笑着点拔道:“其实此事不难处理,一切都是因王府的玉佩丢失在四通商行而起,但若是四通商行是王府名下店铺,那不就变成自家东西丢失在自家了么。”
“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方景楠无力吐槽,这真是神的逻辑。一路而来他遇到过不少聪明人,没成想,猪一样的人也是存在的。
方景楠轻笑一声,道:“你在威胁我们?”
“不敢,”贺典薄装腔作势地抱拳道:“在下只是为你们排忧解难。”
“可是,你算个什么东西呢?”方景楠微笑着道:“一个不入流的王府奴才,压榨民脂民膏吃得如此猪脑肥肠,也配为我们解忧?”
方景楠脸色徒地一冷,喝骂道:“滚!”
行锋立刻上前伸手送客!
无异于被狠狠赏了一记耳光的贺典薄骤然站起,身为代王府的典薄,几时在外人面前受过如此羞辱,当即也不客气了,黑着脸道:“你们这群莽夫,我带着诚意而来,希望有话好好说,你们却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滚!”
方景楠又是冷着脸吐出这个字,语气已是冰冷无比含有杀意。这声最后通牒,他若再不滚怕是就要不客气了。
“哼!”贺典薄一声冷哼,甩袖而去。
方景楠也是心里窝火,脸上冷笑连连。你们栽赃说我们偷了王府的东西?呵呵,真以为是栽赃吗?
沉呤良久,他在屋里来回跺着脚步,忽地,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方景楠陡然停住,望着一群手下,沉声道:“大家都看到了,怀仁城里各方都希望我们乖乖听话,按他们制定的规则办事。我这人从不做义气之争,只是,他们这群权贵大人们已经管事很久了,管好了么?
这次如果我们低头退缩,以后必将淹没与大众,也别谈什么抵抗后金保境安民了。但若不退缩,或早或晚都会得罪他们,麻烦将一个一个接替而来。
还是那句话,世事艰难,咱们的精力不应该浪费在这等事情上,所以”
方景楠冷声而笑,“我要,快刀斩了它!”
众人没有任何迟疑,拱手应道:“愿随长官效死!”
翌日,怀仁城外。
麻武候领着二十多亲兵家丁,一百多步卒,两个百户官麻成众与麻成志,打马往北边云冈堡方向而去。
非常突然的,今日一早,守备官宁伤便给了他一纸署令,除了驻守火路墩的人马外,令他带上辖内所有兵官,支援云冈堡以防山匪袭击。
山匪袭击军堡?
麻武候虽然莽直,但也不是傻的,军镇边地哪有成气候的山匪。
“大人,昨儿他们闹将起来了,今日把我们调离,怕不会是要出事吧?”麻成志善意地提醒道。
啪!
重重地一马鞭,狠狠地击打在百户官的脸颊上,一条血痕霎时翻出,鲜血从脖子流了下去,麻成志却不敢擦拭。
“说过多少次了,军人,当严守军令。哪怕上官让你去死,脖子也得憷直了。”
麻武候冷声道:“想当年,我祖爷爷在时,关外那群字都不识的狗鞑子敢连年入寇?”
“单说这次,明明才一万后金,咱们边地的军将一个个舍不得死,才弄得如此憋气。难道他们没有傲骨?他们不想杀敌立功?他们当然想,可就是因为有太多想法太多考量,他们只能硬生生憋着。”
“世道已经这样了,我脑子又不太好使,想不来那许多花花肠子。既然如此,想那些做甚,听从将令,煊我大明军将的傲骨,死就死了呗,只希望能死在战场上!”
麻成众麻成志两人拱手应道:“我俩誓死跟随大人,扬我麻氏百年将门之傲骨。”
“嗯,走吧,去云冈!”
怀仁城县衙后堂。
锦衣卫总旗沈炼跪拜在堂前,厅堂之上,坐着一个醉眼眯眯衣衫污脏但却神韵不凡的男子。
文朝衣懒懒地看了沈炼一眼,道:“你来找我,就因为这些?”
沈炼恭声道:“昨日形势大体如此,今早把总麻武候领着人出了城,此刻坐堡官王德纯被叫去了守备署衙,属下猜测,这些人定是有所行动。”
文朝衣却是转而言道:“沈总旗,田洪福让你留下的命令是啥?”
沈炼脸上一楞,道:“看着就行,什么都不用管。”
“难道你们锦衣卫不用听令行事的?”
沈炼拱手道:“遵命!”
守备署,议事大厅。
方景楠端坐堂中,冷笠、牛有德、赵大壮、宁伤、行锋、丁吉、郑飞、赵二等队长襟立左右,人人皆是披甲扶刀,神情冷峻。
王德纯与手下三个百户皆单腿跪地行着军礼状态。
“可知此次叫你们过来,是有何事?”方景楠淡淡地道。
王德纯早已知晓,这个新来的守备官是莽字营一员,而莽字营的首领就是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少爷。
王德纯自不会像麻武候那般耿直,听见问话,抬头应道:“属下不知。”
方景楠对一旁的赵大壮呶了呶嘴,赵大壮拿出一份名册递到王德纯身前,“这是城里的一些商号,我简单查了下他们后台的情况。”
王德纯接过一看,数了数名册上的商号,共有七家二十三间辅子,他抬头问道:“这是何意?”
方景楠冷声道:“这些商家不安分,以为有钱有势有点背景,就想操弄时局,藐视朝廷命官,明目张胆和坐镇此地的守备官对抗,简直是猖狂!
我们没工夫和他们耍嘴皮子论背景关系,必要之时当行雷霆手段,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们的刀子硬,一个不服杀一个,两个不服杀一双,一群不服我也不介意全杀了。”
听出了他话里森森杀意的王德纯神色一楞,满眼的难以置信,这些人莫不是疯子?想干什么?
待到方景楠把计划部署不疾不徐地讲述出来,那似乎沾满了血腥的字眼一个个钻入耳朵里之际,王德纯自认为淡定从容的内心震动了,再看自己手上的名册,这一家家商铺的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呐?
这可不仅仅是怀仁城一地之势力,牵一发动全身,他们背后牵扯到的权贵遍布了整个大同府,甚至是京师的内阁。
“赦卑职恕难从命!”
说话间,王德纯不待吩咐就站了起来,他这一动,那三位百户官也跟着站起,望着厅内刀甲齐身的众人,眼中虽有一丝担忧,但仍快速地朝王德纯靠拢,摆出一个防备架式。
方景楠见此,知道他是要打算抗命了。
方景楠轻笑一声道:“计划你已经听到了,我们也不是什么杀鸡都无力的秀才,难道你以为仅凭你这四人能杀的出去?”
王德纯拔出了腰刀,一句话也没说,淡淡地看着方景楠以示决心。
真是臭骨头。
方景楠不由轻皱了下眉,这怀仁城的知县究竟是怎么弄的,招拢的军将一个个的都不正常,麻武候是个将门莽夫不说,这个王德纯外柔内刚也不好惹。
要知道,之前兵备道的标兵哨队张传宗,遇到死亡困境时,都无奈的选择了利己的隐忍合作。这个常年被拖着粮饷的城堡守军,却是如此刚烈。
赵大壮很喜欢这人,担心方景楠一冲动下令把他打杀了,忙道:“老大,把他们绑了就行,完事之后把脏水沷他身上,以他这点身份地位,上面那些人不管真假都会处理的。”
王德纯眉头一皱,朝赵大壮瞥了一眼,赵大壮见状冲他嘿嘿一笑,丝毫没有羞愧之色。
方景楠却是摇了摇头,叹道:“看来咱们是没有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