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打算离去，下意识往远处城门高台处一瞥，总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远远望过来。

可凝神看了好一会也不见任何人影，只有空荡荡石砖堆砌起的灰白护墙。

随即我便揉了揉了双眼真正迈过了脚下的门槛，下次再见，约莫是我要诈死出逃前那几日了吧。

那时宋瑜征战归来，兵将已足，宋珩也早在朝中部署完毕，蓄势待发。兄弟二人联手，在这重重宫墙中布下天罗地网，上演一出精彩的瓮中捉鳖。

城墙上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后——

宋珩一袭金黄的龙袍靠在城墙上，朝近处微微低头站立的阿福自嘲笑道：“从未想过朕竟也会这般窥视别人，倒真有些狼狈。”

阿福恭敬站立，一言不发。

“你说，”宋珩有些疲惫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笑意，在冬日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冰凉：“朕昨日劝如双时头头是道，告诉她应当体谅和相信江太医，可到自己这……”

宋珩自嘲般笑了一会，阿福突然开口：“陛下，段王子回国，但慕昭仪并未离去，之前的事想必也是误会，陛下不必为此忧心伤神。”

宋珩闭了闭眼：“今日再安排几个人去照看好如双公主……”

“昨天白日她来承清殿时那般苦痛，可朕晚上再去流珠阁时她却像没事人一样还同我回忆小时候的事……”

“如双……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宋珩修长的指节搭在眉心处轻轻揉了揉。

“是，奴才明白。”

夜凉如水，我翻着当初宋珩从藏书阁给我带来的话本，指尖轻轻划过光润的纸页，竟一时出了神。

夜已深，小桃小翠都已经被我打发回偏房睡觉去了。

兴许下午补了个长觉，我着里衣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便干脆起身拿起衣架上的裘衣随意披在身上，下床点了灯在桌前看书。

想着看乏了便也困了，可翻了许多页倒是越看越起劲。

书里有怨嗔痴，爱别离，求不得，可到最后写书人总能妙笔生花神来之笔写就一个让人安心欢喜的好结局，倒真是令人羡慕。

我正想着突然关好的门传来一阵摇晃的声响，随即是阿福公公焦急的声音：“陛下，陛下，门已经拴上了，让奴才来。”

我闻身连忙起身去开门，心下也犹疑着这么晚了宋珩居然还没睡。

他今日大和殿上又是送大军出征又是与段氏兄妹拜别，该是忙碌操劳了一天，怎么晚上还不好好休息一下？

门闩被我一抽突然门就被撞开似的，我尚来不及后退宋珩就整个人压了上来——好浓的酒气。

他下巴搁在我肩头上，整个人斜倒着，我只好双手赶快拖住他，一旁的阿福公公满脸惊慌要来扶宋珩，却被宋珩用手挥开了——

“你下去，朕有话……要和慕昭仪说。”

阿福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好意，边努力托着宋珩边向他点头：“放心，有需要我一定喊你。”

“喊你……”宋珩似是感觉到我快支撑不住了，从我身上起来自己站稳了些：“朕喊你你再进来……”

“出去吧。”宋珩挥挥手，若不是闻到浓重的酒气，此时的他和往常倒真没什么两样。

阿福垂首退下后帮我们关上了门，我眼睛看着他把门合上就要闭紧时，宋珩突然开口：“慕昭仪。”

我忙回过神，只见他近在咫尺只好稍稍仰头，旋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后恭敬施礼：“陛下万福。”

他似乎有些向前栽倒的趋势，我忙上前扶住他，嘴比脑快就问了出来：“陛下怎么今日喝那么多酒？”

“刚刚还有些醉，”他轻轻摇了摇脑袋，却并未正面回复我：“现在又清醒了些。”

见他站直后我便松开了手自觉退后，等待他下文，他却突然朝我走了一步。

我有些惊讶地仰头，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他少有的露出了眯眼的表情，看着他细长之间有些迷离的眼神，我确定他是真醉了。

但他步子很稳，又向我走了更大的一步，比我刚退后之前还更近。

我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低下头又微乎其微地退了一小步。

他今日披着那件藏青色仙鹤大氅，白鹤红顶笼罩在幽黄的灯光下，如裁的双眉因为轻轻皱起显出几分帝王的冷情。

“慕昭仪再退下去，就没有路了。”他声音不疾不缓，眼睛仍然半眯着看向我。

“啊？”我刚想转头查看自己到底退到了哪里时，他突然倾身靠近，我连忙后退，脚底却触到了木墙上——真的没路了。

他的一只手臂直接就撑在了我耳侧的木板上，我看见他大氅的金丝系带系成的结头，一股浓郁的酒香随之扑来。

上方落下他有些清冷的声音：“朕没骗你。”

距离太近，我心跳有些加快，竭力使自己贴住后背冰冷的木墙，语调尽量平缓：“陛下今日似乎醉了，妾这就准备去给陛下熬些醒酒汤来，以免明日头疼。”

说完我便想从右侧空当处挪开，但他另一只手臂也迅速撑在了另一侧，直接掐断了我刚想转头离去的想法。

我有些诧异底抬眼看他，他也正俯下头望着我：“朕不想喝醒酒汤。”

“那……”我只能见招拆招，勉力应付着今日因醉酒而太不寻常的宋珩：“妾身去找些醒酒丸……”

“朕也不想吃醒酒丸。”他似乎颇有耐心，一句一句和我搭着。

除了醒酒汤和醒酒丸我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醒酒之物了，正绞劲脑汁思索时他倒先开了口：“还有醒酒膏，慕昭仪要不要也问一问？”

“嗯……”我真是摸不清宋珩到底想做什么，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道：“那陛下是想要醒酒膏？”

“不，”他随性地摇摇头：“朕也不想涂醒酒膏。”

他双手还撑在我两侧，没有丝毫要放下的意思，我正打算和他商量着要不先去一旁坐下说时，他突然把头低得更下了，双眼直勾勾对着我的双眼，声音低哑但清晰：

“慕昭仪。”

“朕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