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由捯饬自己产生的联想(1 / 1)苏如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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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好好捯饬捯饬自己是冲动呢。原因在于杨明月没有钱。

虽说是上班了,但是新入职的老师的工资是三个月以后发的。杨明月也不想问家里要钱。为什么呢?因为杨明月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小学四年级时发生的那些事。

那年冬天,穷的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父母带着姐姐和家里仅有的钱去了甘肃姥姥家,只留下一百块钱给奶奶,作为杨明月的生活费。

回来时父母没有路费了,换句话说就是回不来了,爸爸硬撑着脸皮给杨明月的大伯打电话,希望能给办点钱回家。而后,机智的大伯添油加醋的向亲戚朋友讲述了爸妈的情况,然后发动了一场充满“亲情”的筹款。出了钱的亦或是没出钱的都给杨明月留下了话:

“你妈没钱还去走娘家,这不是作妖吗?咋不上天上去呢?”

“让你爸一天起来光喝酒,你也不管管他,不知道个日子好好过,回不来活该!”

“哼,爱回来不回来,别人受累挣分钱容易吗?凭什么给他啊。”

“呵呵,死外面才好呢?谁有钱给他啊。”

.........

尚未完全懂事的杨明月本来以为是来“旁听”的,结果她发现实则她是来做“替身”的,大家把对爸爸的不满发泄在了她的头上。

她默默的坐在墙角,不敢出声,更不敢哭,因为她如果哭的话肯定会有人接着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还有脸哭?有能耐哭给你爸看啊”这些“善良”的亲人们在离开时总不忘提醒杨明月:“你爸妈回不来了........哼..........哼。”

当时,年岁尚小的杨明月本来应该什么都不懂,但在那间屋子里她感到了强烈的羞愧、丢人、懊恼,同时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她不想在这么被人看不起,她想要出人头地,她想要站在金字塔的顶尖看着他们哭然后求着自己帮助他们去改变命运。当然,幼年的杨明月知道,这很难,尤其是还有这样的父母........

父母、姐姐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杨明月同母异父的哥哥、素未谋过面的舅舅、在甘肃穷怕了想来山东挣大钱的舅舅的朋友。

定然是爸爸在甘肃喝醉了酒不知道又夸下了什么海口,把舅舅还有舅舅的朋友给招来了。

杨明月的爸爸好吹牛、爱面子到了无极限的程度。

依稀记得杨明月很小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四五岁吧。快过年了,在刘安庄子的船上扛活的爸爸回来了,带着七百零五块钱,爸爸自豪的挥舞着手,把钱放在柜子上,转而开心的问杨明月:“谁要买新衣服啊,谁要大红花啊?哈哈”

“月月要,月月要新衣服,月月大红花。”

妈妈小心的把钱数了两遍,把钱放进了柜子里,并顺手锁上了柜子,也笑着对杨明月说:“那妈妈给月月买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和一朵最红的大花,好不好啊?”

“好,好。”

小小的杨明月高兴的在炕上又蹦又跳,幼小的她感受到无限的欢乐,她猜想,今年这个新年一定是鞭炮轰鸣、欢天喜地、自己穿的漂漂亮亮的,过年的饺子里还有可能有肉,杨明月好久好久没吃到肉了,想到肉味她都要流口水..........哈哈,太好了,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了。

“在家吗?四哥?”

“在-----,金链兄弟啊,你咋来了,快坐快坐。”

“不坐了,有钱吗?”

“有~~~,要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七百够吗?”

“只有七百?先拿着吧。快点!”

杨明月讨厌这个金链叔,金链叔开着大摩托,住着大瓦房,养着那么多猪,那么有钱,平时从来不正眼瞧爸爸,压根就看不起爸爸。但是却时不时的找爸爸借钱,而爸爸每次都是倾囊相借,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恨不得砸锅卖铁的去凑,唯恐拿出的少了让金链叔笑话。

目的何在呢,无非就是喝醉了酒以后炫耀那个谁谁谁都问他借钱,好像金链叔问他借钱,他就比金链叔有钱似的。对于爱吹牛的人来说,可能吹牛的资本超过一切了吧。金链叔呢,借了的钱也几乎没有还过。

有的时候金链叔听到爸爸和别人说起他借钱的事,他会拿起棍子指着爸爸的头恶狠狠地问:“谁借你的钱来?我借你的钱来吗?”爸爸每次都会嘻嘻哈哈的装醉说没有没有。

爸爸为什么又不敢硬气的说借了呢?怕如果说借了,惹恼了金链叔,会真的打架!如果真的打架,金链叔兄弟几个都会团结起来下死手,而爸爸,兄弟五个,但是谁都不会帮他打架的。即使不打架兄弟们都觉得他不靠谱,打架就更成了混蛋了。

“快点啊,你家这是什么味啊?”金链叔捂着鼻子不耐烦的说道。

爸爸转身对妈妈大声喊到:“快点,拿钱!”

“拿什么钱啊?”

“我挣的钱,快拿,你不是锁起来了吗?”

“那不是过年的钱吗?拿了咱咋过年啊?”

“让你拿你就拿,这个家谁当家啊。”

“不拿,拿了孩子们喝西北风啊?”说完这句话妈妈揣着钥匙就要往门外走。”

“哈哈,没想到你连个娘们儿都管不了啊?”一旁的金链叔冷笑着。

爸爸被这句话激红了眼睛,伤了他的面子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严重,况且像他这样的人在外面基本挣不到什么面子,唯一能挣到面子的这么一亩三分地再失了面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金链叔话说完以后,杨明月只见爸爸一把薅住了妈妈的头发,然后朝着墙狠狠的撞了一下,被撞懵的妈妈蹲坐在地上,小声的捂着脑袋哼哼。然后爸爸掏出妈妈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柜子,拿出了钱。

“拿着,兄弟。”

爸爸喜欢称呼金链叔为兄弟,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有机会和金链叔称兄道弟。

“你过年不留点吗?”

“不用,我有钱,你听那个死娘们瞎说。”

“有钱你就借给我这么点,你这个人还真不行来。”

金链叔说完拿着钱扬长而去,爸爸却因为金链叔说他这个人不行而万分恼火,他觉得都是因为妈妈不痛痛快快的拿钱,不然不至于让金链叔说他不行,想来想去又是一肚子火。

恰好此时在墙上撞懵了的妈妈缓过神来,又头疼又心疼,大声的哭起来。边哭边大声的喊:

“我的孩子们可怎么活啊,她们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爹啊。”

“让你再说,让你再说。”

此时爸爸拿起家里的顶门棍,狠狠的砸起了妈妈的头,乱棍之下,本来蹲坐在地上的妈妈来不及站起来,只能在像受惊的野兽一样地上爬来爬去,爸爸的棍棒加拳脚密密麻麻结结实实落在妈妈的整个后背。

从那以后,杨明月的心中再也没有了父亲高大的形象,深知了父亲为了维护面子的残酷,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家和别人的家不一样。

那年过年,她们家只有五块钱,没有漂亮的新衣服,没有大红花,没有肉,没有鞭炮,吃窝窝头,没有咸菜,实在吃不下去就用大碗泡点盐粒子,就着盐水吃。后来,杨明月病了,站不起来了,每天躺着炕上数自己的肋骨玩,数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的。

所以,当杨明月看到家里从甘肃来了这么多人,她知道肯定是因为爸爸在甘肃又说了什么大话显得自己很厉害,为了不丢面子一路大话硬撑到底就来到了这里。

但是再美丽的气泡也会破碎,再美丽的谎言也有被拆穿。

别的不说,家里摇摇晃晃的三间小土屋,屋里墙面斑驳,门口裂开两道那么大的墙缝,仿佛两个可笑的感叹号,屋外墙皮掉落犹如脱皮的骆驼一样,展示出龇牙咧嘴的土坯。这样房子的主人有钱吗?能带领他们挣大钱吗?谎言不攻自破,但是甘肃和山东相距两千多里地啊,出来就不能随便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住下了。

家里没钱,吃喝都成问题,妈妈时不时的和爸爸争吵,不管有人还是没人。妈妈吵完后会狠狠的对杨明月说:“以后你别花钱了,家里可是一角(jué)钱都没有了。”

山东人说一毛钱,甘肃人说一角(jué)钱。

“一角(jué)钱都没有了,一角(jué)钱都没有了。”这句话深深的烙在了杨明月的心上。

那年冬天特别冷,刮了很大的风,因为修路,学生们不能骑自行车,只能步行七八里路去学校,为了让孩子少跑两趟,家里人都会给孩子一块钱,让孩子们中午在学校旁边的小卖部买点吃的。

杨明月的舅舅也偷偷塞给了她一块五,让她别回家吃了,但是,杨明月知道那一块五是舅舅在火车上省下的上厕所的钱,舅舅大老远的跟过来,除了这一块五,他再没有一分钱,在这三间破房子里,舅舅也是受尽委屈,所以,无论舅舅多么坚持给她,她都没有要这个钱。

每天中午放学,杨明月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猛烈的东风席卷着这条灰蒙蒙的崎岖大路,狂野的沙与土在天与地之间跳起劲爆的舞蹈,杨明月的脸被沙子拍打,一阵又一阵的疼伴着节奏袭来,杨明月的脚也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她努力的向前走,但是扑面而来的顶风不近人情的阻拦着她,吹着吹着,把杨明月的腿也吹麻了,她闭着眼睛希望自己真的被狂风推到,然后淹没,但是睁开眼睛又发现自己依然在一步一步的前行。

她感觉冷的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了,不能再坚持多走一步了,但是她的身体又仿佛惯性似的继续向前挪动着,或许她是靠意念支撑着自己走的吧。这个意念就是她脑海中的妈妈的那句话:

“咱家一角(jué)钱都没有了,一角(jué)钱都没有了。”

没有钱,自然不能在学校吃饭,她也不想在学校吃饭,同学们都知道她家的事情,时不时的会笑话她几句,前几天同学们还说杨明月的爸爸喝醉了酒抢别人的手机,被人打了。关于这所有的一切,杨明月只想逃离和躲避。

终于,来到了杨家村,终于,她又看到了那熟悉的三间小土屋,无论这个房子多么破败,这终归是她的家啊,尽管有的时候她很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仔细想想,她又实然无处可去。

“妈,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杨明月心想,难道家里没有人?

推开屋门,杨明月的心里凉了一大截,地上到处都是碎碗瓷片,碗里的菜汤撒的桌子上和地上到处都是。馒头像垃圾一样散落在地上,这几天家里能吃的唯一的菜-----萝卜条,连盆被倒扣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眼睛狠狠的剜着爸爸,而爸爸则一副怒到极点的样子,双鬓和脖子上的血管贲张,仿佛随时火山爆发。两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谁也不说话,但是总是想通过眼神表达出我恨你肯定比你恨我要多得多。

杨明月都习惯了,爸爸妈妈都不善于讲道理,有的时候讲着讲着就会骂娘,骂了娘就转成妈妈不停的问:“你骂我行,骂我娘不行,我的娘难道是是让你随便骂着玩的?”然后爸爸就一边说:“我就是骂了,怎么啦?”一边开始怒火冲天、准备动手。

若是妈妈此时偃旗息鼓,后面的状况也就不会那么惨烈,但是,妈妈的做法往往是梗着脖子,剜着眼睛,恶狠狠的说:“别人都有娘,你没娘,你是狗崽子下的。”然后双方接着就会动起手来。

还有的时候,说着说着道理,到了道理不通的时候,爸爸会让妈妈住嘴,如果妈妈此时真的住嘴,后面也不会这么“热闹非凡”,但是妈妈往往会说:“我凭什么住嘴,长个嘴不让说话吗?”然后爸爸的火一下子就会上来,脸上青筋凸起,眼睛冒火,接下来就是摔盆、砸碗、掀桌子。

杨明月盼着这种情况下妈妈不要再说话了,但是这种情况下妈妈往往会不住的说:“砸,使劲砸,都砸了才好呢,看哪个王八下的挣钱去买?”爸爸砸了东西没有消了火,反倒被妈妈的话激起了更大的火,接下来又是一阵打。

杨明月的三间小土屋没有院墙,在一个路边上,但凡有点动静来来往往的人们都能听到,最初还会有人劝架,劝也劝不住,这两个人都是越劝越生气的那种人。

后来劝架的少了,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围观现场,随着摔东西,或者打人,围观人群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再后来,围观的人也渐渐少了,慢慢的人们习以为常,都不稀得来看了。

关于父母之间天天上演的战争,杨明月也不想劝了,因为每次哭天抹泪的劝劝这个,又劝劝那个,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这个一句不让,那个一句不少,激起双方更大的火,打对方打的更狠。

所以,驾轻就熟的杨明月根本没理会这个能吓坏不少同龄人的场面。她自己悄悄的看了看锅台周围,看到了半张饼,她悄悄拿起来走进里屋,哥哥姐姐,舅舅和舅舅的朋友都在里屋坐着,不说话,表情沉重。

杨明月不想猜测初次来家的哥哥舅舅会怎么看待这样的事情。她悄悄的吃了饼,喝了口茶水就匆匆的离开了家呢,离开家的时候,爸爸妈妈依然保持着怒视对方的样子。

可能所有的人会认为,看到这种场景再走出门去的杨明月会哭吧?会难过吧?会伤心吧?

答案是不会。

杨明月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练就了这个本领,或许是时间教给她的吧,她的心长期在冰冷和黑暗中浸泡,已经麻木了。

回学校。顺风!大风从背后向前推着杨明月,仿佛一只贴心的大手,杨明月感觉心里有点淡淡的温馨和亲切,她感觉大风都充满了温情,虽然风沙依然弥漫在空中,但是她感觉亮堂了许多,闭着眼睛,没有沙子拍打她的脸,杨明月很满足。

睁开眼,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正好,异常闪耀明亮。仿佛照进了她的心,她的心需要这样的阳光,谁的心灵不需要阳光啊?

但是,从那以后她始终牢记,家里“一角(jué)钱也没有”,不到万不得已,杨明月绝不开口问家里要钱。

幸而杨明月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从五岁跟着妈妈来到山东,走进了这个家庭,按理说姐姐比她还要不幸,但是姐姐却比她要阳光的多,杨明月从姐姐身上的得到的关怀和疼爱远比从父母身上得到的多。

姐姐知道杨明月要和相亲对象见面,特地拿来五百块钱,算是借给杨明月的,发了工资再还,并陪杨明月去买了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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