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车出发后,齐传从后视镜里好好地打量自己,确实,这真的是一个全新的自己,而且说实话,比之前的小光蛋子脸,这张脸更有味道,更有气势,所谓男人,这种形象要比以前的自己更加能诠释好,更到位。
齐传信心满满,神采飞扬的轰响油门,绝尘而去。
可惜的是,不管你多有信心,神采再怎么飞扬,也挡不住一辆破车要抛锚的决心。
距离高速口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这辆兢兢业业干了十年的老爷车,终于有了脾气,看来,他也没有信心在如此高龄的情况下顺利跑完这次长途,发动机从前盖下优雅地挥洒出一道白烟,像极了当年鬼子投降的小白旗。
刚想打电话,齐传的手机上显示出老鸟的来电。
“到哪了?”老鸟有点焦急。
“到你妹!”齐传四处寻摸着,左右看。“车完了,举白旗了都,就在高速入口,还好特么没上高速!”齐传一只手四口袋的摸索着烟。
“我是真日了你大爷!”老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吼道:“我跟人家李工约的死死的!十一点前到十一点前到,这都他么九点多了!”老鸟的声音有点绝望:“现在上高速还有可能,上不了,你就等死吧!”
“至于吗?至于吗!!艹!”齐传认为小题大做了:“学生等老师等个一天半日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我告你我就是提前到了我也得摆出个国产老教授的谱!”
齐传终于找到了烟,费劲吧啦的抽出来点上:“你就说,这边的教授因为求学的同学太热情,死活抱着大腿不放我走,渴望知识已经渴望的连高速路口都躺满了人堵着,什么时候特警来清完障什么时候才能出发,爱等等不等自己看说明书琢磨去!”说完挂了电话。
骂骂咧咧的叼着烟,齐传给一个兄弟打了电话:“带小孟来高速路口,带上修车工具!”没废话就挂了电话,狠狠把烟头摔在地上。
骂骂咧咧的蹲在路边无奈的看着这辆又爱又恨的车。
小孟趴在车上再三确认,直到确认一时半会修不好车之后,齐传按着太阳穴挤了半天,最终抬起头,指着小兄弟:“你送我去火车站,小孟把他拖回去!”一指举了白旗的破车,收拾收拾头也没回的上了小兄弟的车,一溜烟的向火车站奔去。
看着新建的火车站,齐传有些恍惚,大概有五六年没有乘火车出门了,远一点的,就是飞机,两三个小时车程的,基本就是开车。尤其是到方城,他和老鸟去方城找老兽两次,都是开车去的,不到两个小时,又舒服又方便。
所以齐传做梦也没想过,去方城还需要坐火车。
取完票回了大厅,齐传有点后悔拒绝了小兄弟的提议,他应该开他的车去,那样就不会这么累了,因为这个原型机,至少有三十公斤!
一个小小的为弟弟用车着想的念头,使齐传的右臂造成了有史以来最无奈最不应该的伤害,这个看起来没有那么重的箱子,比他实际的样子要可恶得多!从取票到大厅几百米的绕弯,气的齐传直想吼着骂街。
“娘希匹,妈卖批,*******************”齐传低声骂着,又好强的尽量不歪着身子,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向前走,尽量一副风清云淡举重若轻的样子,直到找了个距离入站口近的座位一放手,才轰隆一声引起周围的注意。
齐传摇了摇胳膊,抡了两圈抖了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瘫躺着,尽量平和自己的呼吸,却又十分想抽口烟。
刚打算摸烟,又想起这大厅一定是禁烟的,不仅四下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吸烟处。
目光刚刚扫过一个半扇形,突然间眼里映进一个白色身影,和一双大大的眼睛。
齐传把眼睛对了对焦,皱着眉看向那个身影看了过去。
十几米的右侧,隔了两排长椅的方向,一个穿米白色长上衣的女孩,正瞪着大眼呆呆的凝望着齐传。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这是怎样让人手足无措的凝视啊!齐传敢用生命和全部身家保证,这双眼睛是齐传活到现在看到的最好看的一双眼睛,高领毛衣挡住了微微张开的小嘴下嘴唇,眼睛里全是不解和诧异。虽然距离远,而且女孩的面容只能看个大概,但齐传确定,这个女孩的颜值,绝对是倾国倾城!
远远望去,看不到女孩的身高,但那高高跷起的二郎腿很说明问题,白的发亮的皮肤和黑色长发相互映照着,似乎周身都散发出一种银色的光芒,就像哈利波特书里描述的“媚娃”,齐传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不该转移目光,但是有一点齐传肯定,他舍不得转移目光,即便不是很清晰。
好在女孩看到了齐传的窘迫,忽的低下了头,紧张地把一本书举起来挡在脸前面。
齐传好不容易收回了心神,紧张的心里直在打鼓,这么漂亮的女孩,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会看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会坐火车?她跟这里的风格简直是格格不入,不,她真的是来自人间的吗?满心的疑问,齐传再次看向那个方向,看向女孩。
女孩似乎也在偷偷的看向这边,这让齐传的心里莫名的产生了冲动,这种冲动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像一个初中生偷偷看自己喜欢的女孩,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静悄悄挪到暗恋人的身后,像一个......不对!像什么像!齐传忽然回到现实,我是谁?我特么是一个离异的老男人,靠朋友明里暗里帮衬的失地农民,一个负债累累面临破产的小企业主,看我?
齐传左右看了看,左右无人。
那也不可能是看我!顶多是我的胡子!要不就是我这一下惊天震地的声响,对,没错,就是这一声,跟特么挖掘机下爪子似的,自己都吓了一跳,谁特么还不吃惊?看你?啐你两口都不多余!
定了心神,齐传这才耻笑起自己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刚刚离异的失败创业者,竟然会萌生这么离谱的想法,别说人家不是看你,就是看你,你也没有跟人接触的资格,她要是跟你说话,你必须的跑!对!你不配,你得跑!
完了,又歪了。
齐传在一段时间里是摆脱不了那道凝视的目光带来的冲击了,摇摇头,齐传走出正面对着的大门,在门口的栏杆上趴着,点着了烟。
想着现在的自己,齐传又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候,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啊!是何等样的飞扬与峥嵘!目空一切,无所畏惧,长天阔海,风舞水芒,无畏自己的过去,坚信自己的未来,每天的精力充沛的像一只生气的苍蝇,把身周的一切都撞的砰砰作响!
再看眼下的自己,短短数年过去,那只神采飞扬的苍蝇,却缩回成了一条蛆虫,在泥水的尘世间翻滚着,钻营着,盲目的攀爬着,曲意的逢迎着,一边沉默的努力,无人喝彩,一遍狂声的哀嚎着,无人问津。
齐传掐了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把双肘依靠在栏杆上,仰着脖子看着天,嘴里喃喃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倾神,忽的把头低下,左右转了几圈,抬头起来,却忽然又看见那道凝视的目光,正穿过大门,又在看着自己。
齐传左右看了看,这次是确定身边不会有一个人了。于是齐传迎着那道目光走了进去,刚要狠狠的与那道目光对视,却听见广播里提示车辆的到站提示,女孩急忙忙的收拾起行李,握着那本书往进站口走去,还在不断回头往这边看。
齐传以前坐火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本书或者几本书,行李嘛,越少越好,进站台一定要在最后关头才慢悠悠的,四方步的踱进去,看着急匆匆排队的人群,嘴角微微上翘,脸上洋溢出一种怪异的优越感,好像地主在田间地头看着自己的佃户满身大汗的为自己耕耘的那种感觉,又好像一位私访的大员,看着庸庸碌碌熙熙攘攘,清高的像要飘起来。
但是这次齐传彻底糊了。
当进站口的队伍消失后,齐传猛地想起自己手边这坨原型机,提着它走路不比童养媳抱着一个营养过剩的小丈夫走得快多少!于是乎,齐传在踏进动车之后,生平第一次遭到了乘务人员无声的抗议和有形的白眼。
齐传累的站在乘务员身后呼呼的大喘气,看着乘务员敬着礼注视着地面人员,车子开动了。
一阵喘息后,缓过劲来的齐传往车厢扫视过去。
五一前夕,往方城方向去的人的确不算多,而是往反方向,去蓝岛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整个车厢放眼看去有点稀稀落落,有几个座竟然双向都没有人。
齐传提起原型机,斜挎着大包,一瘸一拐再也不顾忌形象的往车票标识的座位走去。
座位几乎位于车厢的最中间,当齐传走到座位时,还是不停地喘息起来,手上的劲越来越小,原型机扑通发出一声巨响,车厢微微一震,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齐传毫不在乎的低头把原型机往小桌面推了推靠近,抬头来抹了一把汗,直接凝固在原地。
那个米白色长上衣的女孩这次近距离的用更惊讶的表情直直的看着齐传,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毫无偶像包袱的张着大嘴,一口白牙整齐的像国庆节阅兵的海军方阵,头发黑的发亮,眼睛里竟然有点湿润的感觉,距离齐传的脸,不到两米远。
齐传这次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女孩的脸,这辈子齐传不会再忘记了。
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玉面皓齿,纤手藕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什么什么等等等等所有形容美女的词汇全部在齐传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眼前这张脸,思来想去,满脑子空白,只剩下四个字:祸国殃民。
齐传缓缓坐下,女孩的眼睛竟然没有挪开,还在盯着齐传,齐传当然不会打断这种场景,哪怕就多一秒,齐传也不愿打断。
如果她就这么盯着我,一直到死多好......
不,盯到我死,她怎么会死呢,她不会死,不该死,不能死!
盯得太久她会烦吧?要不盯几十年就算了,也累....
实在不行,就盯到五一放假结束吧,放完假,她会去哪儿呢?
要不就到终点站,管他终点站在哪儿呢,我跟着去!什么培训!什么原型机!什么培训费!我怎么会还在乎这些,太可笑了!
齐传胡思乱想着,忽然想起了段誉第一次见到王语嫣的情形,忽然长吸一口气,恍然大悟般的皱起了眉。
而对面女生似乎一霎那间也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身子猛然动了一下,脸红的像充血一样,急忙低下头,那本不要脸的破书再一次挡住了她那美艳无双的眼睛。
齐传有点生这本书的气了,看了看封面,是一本杂志,名字叫《红四月》。
红你妈四月啊!
一时间,无言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