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站定,正午的阳光和风基本上是正比的,这个时候的天气,是北方这个小城一年当中的最佳时候,一阵阵的暖风袭来,夹杂着不知名的各种味道,让人舒服,慵懒,不愿改变。
“你没人接你吗?”齐传对于这种颜值的女孩还是单身一人来来往往感到愤慨。
莫非一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风衣倒了个手,捋了捋头发说:“我们公司在蓝岛,这次是到月州出差,本打算在月州至少待个十天半个月的,谁知道,那边的程序太简单,半天就解决了,我没跟蓝岛说什么,一时兴起,就回家看看,不然,怎么会这么大的行李箱!”
“程序?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齐传问。
“我是程序员啊!”莫非说。
“啊!!??”齐传的三观都要碎了,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怎么可能?”
“程序员必须是死肥宅?”莫非笑着。
“那至少也得瘦骨伶仃披头散发三天不洗脸两月不洗头半年不洗澡一嘴黄牙两眼无神三花聚顶四体不勤五谷不辩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九归一实在好丑吧!?”齐传溜了一嘴贯口。
莫非捂嘴笑:“太能扯了!”
“别捂嘴!”齐传正形道。
莫非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捂嘴不好看,看不到你的牙。”
“我牙好看?”莫非歪头问。
“好看。”齐传瓮声瓮气的说:“每一颗都好看。”
莫非又笑了,两人同时伸手,挥来一辆出租车。
“你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司机抬了抬原型机,纹丝不动,一脸的不满。
“火箭筒!”齐传严肃的说:“比人轻吧?”齐传乜斜了司机一眼:“你就当三个人坐车不就完了?”齐传的心情很烦躁。
莫非还是微微的笑着坐进后座,齐传坐到了副驾驶。
“你去哪?”莫非问。
“方城医学院。”齐传没回头:“执行任务!”
出租车奔腾而去。
路上,齐传心情很不好,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很显然,这个绝世美女似乎不反感自己,对自己甚至有点小欣喜。可正是如此,齐传心里更加别扭。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承接这份似有似无的好感,以现在自己的境地,跟她进一步,那是对这个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女神的莫大侮辱,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甚至更好的现在,跟自己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对莫非最大的伤害,这一小段无比珍贵的美好时光,已经是上天和莫非赐予齐传在这段阴郁的时光中最好的慰藉了,他不能再贪心,也没有资格贪心,他不配。
齐传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对于莫非,如果上天给齐传一个合适的时间,哪怕还是一贫如洗,哪怕还是前途昏暗,他绝对会一往无前的追上去,他有时间改变,有时间创造未来,有时间使自己做一个合适的时间里的一个合适的人,可是现在……
时间和人,都不对!
车窗外的人和物从视线边缘划过,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又好像再也见不到,又好像在下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静静等待。
好像还没有多少时间来长吁短叹,方城医学院已经在眼前了。
齐传默不作声的下了车,把原型机吃力的抬了下去,又回到副驾驶,掏出手机要付款,却发现手机关机了,这个破手机永远不懂配合!永远曲解人意!
齐传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元,问:“到这多少钱?”
“三十五!”司机盯着前方。
“这位小姐继续往前去,你把她送到家,剩下的钱找给她。”
说完,把一百元扔在了一叠零钱上面。
后排的莫非出奇的一言不发,丝毫没有客气的迹象。
站在车前,脸上的表情愁肠百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联系方式吗?不行!不可能!不允许!
不要?可心里翻江倒海!
怎么办?
司机歪头闷声问:“你去哪?”
莫非愣了一会:“我去前面….右转….呃….稍等。
莫非打开车窗,掏出手机:“你站好。”
齐传很紧张,不知莫非想干什么,急忙说:“没必要没必要,几十块钱的事,千万别客气…..”
莫非微微一笑,盯着齐传深深看了一眼,似乎看穿了齐传的心,没有接话,,而是打开相机,无奈的一笑:“站好,我拍一张拍照片”对准齐传:“给妈妈看。”
齐传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还是在搅拌个不停。
出租车终于起步前行。
看着出租车渐行渐远,齐传的心理好像有一个大大地毛线团,被出租车牵了一根线头,车越来越远,那线团越来越小,直到出租车汇进了远处车流再也找不到,那线团噗的一声,被扯走的干干净净。
站在原地,齐传不敢相信自己的决定,他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莫非一定会留下电话或者任何联系方式,甚至最后拍照片的举动,那是绝对给了齐传一个明示,但是齐传还是咬住牙了。
车水马龙的大街安安静静,甚至出现耳鸣一般奇异的效果。
又过了一会,齐传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提起原型机,往医学院对面的教育宾馆走去。
教育宾馆的前台不再是以前那个一脸羞涩和雀斑的姑娘,换成了一个接近二百斤的中年妇女,一脸横肉的盯着齐传,似乎对这笔生意极大的不情愿:“二楼,左转!”低头看手机去了。
齐传无奈的嘬了嘬牙花子,小翻了一个白眼,一步一晃的提着笨重的原型机往楼上走去。
进屋后,齐传气喘吁吁的放下原型机,把包一扔,躺在床上缓劲。
过了一会,齐传把手机充上电,仍然躺了下去,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
半睡半醒之间,电话铃声忽然大作,是老鸟。
“你他吗到哪了???”老鸟继续吼。
“教育宾馆啊!”
“你个破手机怎么回事??打死都是关机!!”老鸟还在吼。
“什么怎么回事?关机就是关机,谁知道怎么回事?”齐传兴致不高,心绪烦乱。
“人家李工都急疯了,在盈科门口等了你两个小时了!!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老鸟实在是无奈了:“你还干不干了!!??”
“本来我就没想干啊!我这是帮你的忙,你特么什么嘴脸?他们爱等等,不等还是那句话,自己看说明书!!”齐传回味着这一路,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莫非那迷人的笑和祸国殃民四个字。
“那你去什么教育宾馆?早跟你说人家安排了五星级酒店!”老鸟说。
“你怎么不早说?”
“滚你大爷的!我说了不下五遍!”
“那咋不说第六遍?”齐传胡搅蛮缠。
“我不跟你纠缠!!你赶紧!去盈科!打车去!!”
“我都交了钱了!”齐传也吼。
“别特么在乎那五六十块钱了!!人家在等你!!”老鸟实在是无奈了。
“现在一百二十多了!”齐传笑:“一百二十八。”
七手八脚费劲巴拉的上了出租车,齐传回头看了看一脸横肉的中年妇女,暗暗的啐了一口,知道这一百二十八块钱肯定要不回来,直接就要也没要,出了门。
到达盈科工贸的正门后,那数级大台阶让齐传犯了愁,掏出电话,李工不一会就颠颠的带着两个小伙子小跑了过来:“怪我怪我!!电话上没说清楚!”李工是一个五十多岁微微发胖的小老头,略显花白的头发昭彰着他的资历,后边两个小伙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你好你好,齐工别见怪,是我没说明白,咱们从东门进,这里啊,太高!呵呵呵呵。”李工十分客气。
“没有的事,是我迟到,我该认罚啊!”齐传轻车熟路的客气着:“破手机不给力,随时随地随机的罢工!呵呵呵呵,您久等了,久等了啊!”
一番寒暄,两个小伙子抬起原型机,四下打量:“齐工,您,自己带过来的?”两个小伙子疑问道。
“是啊,自己。”齐传笑着回应。
“那您这手劲不小啊!”小伙子惊诧道:“我们两人抬着都吃力!”眼神中带出了一丝崇拜。
“老农民,粗活重货干多了,也只能干点这个了,呵呵。”
“您是老农民?”李工恭维:“那我们算什么?要饭的啊?呵呵呵呵。”
“别愣着了,咱们进去,让您等了这么长时间,过意不去啊!”齐传拍着李工肩膀亲热的说。
“对对对,赶紧抬进去,直接安装!”
一行人引着齐传来到车间,高大的车间结构让齐传赞叹不已:“不愧是盈科工贸啊,首屈一指,首屈一指!”指着高大的天花板:“气魄宏伟啊!”
正胡说着,对面婷婷走来一个身影,径直走到原型机旁边,弯下腰,细细的观察着。
李工赶紧介绍:“齐工,这位是我们盈科的技术尖兵-于兰于工!于工,这位是咱们的培训师,齐工,齐传!对吧?”
齐传摇摇头:“什么工不工的,叫我小齐就行!”伸出手:“于工好!”
于兰似乎并不太买账,宽大的墨镜下也看不出喜怒哀乐,但肯定不会太热情,伸出四个指头跟齐传的手碰了碰,淡淡道:“你好。”就再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原型机去了
李工见气氛略显尴尬,赶紧圆场:“齐工,午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早早地吃了。”齐传被于兰的情绪搞得有点低沉,点头应付。
“那要是不饿,咱们晚上再聚,赶紧把原型机安装好,咱们这就进行第一课,怎么样?”
“开始开始!”
齐传像背书一样,把六块电路板一一插好,打开笔记本,开始调试第一轴的数据。
说实在的,如果只是粘贴复制,不出两个小时,三号原型机的教授课程就毕业大吉了,可是老鸟交代了,不能便宜了这帮土财主,要慢慢来,细细教,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能说三句交半分,能授一隅留五寸。
絮絮叨叨的教了半天,李工倒是很承意的点头晃脑,一副受益良多的样子,时不时地恍然大悟一番,惊诧又肯定的表情让齐传似乎真的找到一丝国产副教授的感觉。
只是于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没有一点表示,而且时不时的摇摇头,甚至还不耐烦地撇撇嘴,丝毫不买账。
齐传把横第一轴数据解释完后,收了功,正期待着一番恭维呢,于兰突然指着原型机说:“齐工,这些数据和操作指标,一号和二号机器早就应用了,三号原型机本来是在一号和二号机器的基础上,增加了外移轴和外横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主程序下的外周力反馈系统,你这样教,无非是又重复了一遍一号二号机的操作规程罢了,没有实际意义!”
齐传顿时尴尬了,他明白于兰说的一点没错,的确是自己在把压缩饼干泡开了当稀饭喝,可关键是他也只有这点汤水了,你让他教,顶天两个工作日就把粘贴的这点东西复制完,那还保持个屁神秘感?
“呃….于工的建议不错,大体上…呃…是这个意思…可关键是….呃….”齐传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忽悠的词,正翻箱倒柜的在脑子里琢磨呢,李工突然电话响了。
李工一边接电话一边点头:“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转身遛到门边,低声应承着电话:“嗯嗯,啊啊,是是是,对对对,放心放心,明白明白,好好好,好好好,放心!”挂了电话,走过来打破了这小小的,短暂的尴尬。
“齐工,天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李工对齐传适时地伸出了援手。
“呃….哦!这个点了啊!”齐传赶紧接过来。
李工对着于兰说:“于工啊,本来陈总的主程序就还没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齐工想教,也没得教啊!”
李工伸手递给齐传一根烟:“主程序还有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写完,熊经理跟陈总死缠烂打才把齐工请来,这几天呐,先让齐工把外轴的基础力反馈操作先教给咱们,等主程序一来,轻车熟路!立刻就能上马开工,你说是不是齐工?”
“是这道理,是这道理!”齐传笑着,对于兰说:“于工别心急,这一到六号电路模板的数据规程,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掌握的,先熟悉一下,熟悉一下,啊!”
齐传抽了一口烟:“今天我来得晚了,实在对不住,先把一号模板交代清楚,明天争取把二三号模板交待明白,您看怎么样?”齐传笑吟吟的看着于兰:“时间也不早了,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今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坐一坐,都赏个脸吧,啊?”
李工急急忙忙接过去:“不成不成!那哪儿成啊!怎么能让您来,远来是客,今晚咱们部门给齐工接风洗尘,都去都去!呵呵呵呵!”
于兰扶了扶大墨镜,淡然说道:“我得回家接孩子,就不去了。”说完,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再无言语,径直走出了车间大门。
李工费力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齐工别介意,于工一个人带着孩子,一般情况的聚会,他是不参加的,咱们去,咱们去,走,走走。”回头对两个小年轻道:“让你嫂子下来,一块吧,叫上苏龙跟小何,去状元府!”
状元府。
一桌子人的推杯换盏,热情洋溢,每个人都搜肠刮肚的极尽祝福之词,一轮酒过后,桌面上开始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极了初中的晚自习课堂。
李工端起酒杯,碰了碰身侧齐传的酒杯,小声道:“齐工啊,我为今天于工的表现,跟你赔个不是,你啊,有量,不要怪罪她啊。”
齐传赶紧应承:“哪来的事啊!这怎么说的?”
“唉!于兰啊,苦啊!”李工一仰脖把酒干了,擦擦嘴继续说:“前几年啊,于兰可不是这个样子,开朗活泼,能笑能闹的。”
李工端起齐传的杯子,一边倒酒一边说:“那时候,可是咱们盈科的一朵花啊!”李工咂咂嘴,有些回味的说:“可惜,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嫁了个油头粉面的东西,一天到晚啥也不干,天天跟一帮男男女女的搞传销,拉人头,让警察端了无数次,死不悔改!”
李工又端起酒杯:“来!”一口干了:“三年前,嗯,快四年了,又跟人一块搞什么平台融资,忽悠了一大笔钱,飘了!越搞窟窿越大,越搞窟窿越大,结果,都知道,爆雷了!”李工擦擦手,讪笑着:“那时候,于兰大着肚子,她老公呢?一溜烟跑的干干净净,整下个大坑,家里一天到晚坐满了人,吵着闹着要钱,于兰把能卖的都卖了,还差得远呢!”
“报警不行?”齐传问道。
“哼!报警?”李工有些愤然了:“谁管?要不是大着肚子,于兰得给她老公顶罪!谁也说不清于兰得没得好处!”
李工攥起了拳头,挥舞着说:“咱们知道,她可一丝一毫的好处都没占到,可警察不管啊,没给她立案算是法外开恩了!”李工似乎泄了气,摇头道:“至今为止,这个尿泡老公人影见不着,于兰一个人,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的,公司也明里暗里帮了不少,于兰还是争气,业务上,技术上,没的说,据说当年在学校就是风云人物,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唉,就是看人不准!”
李工的嘴开始不打溜了,语言逻辑也开始混乱。
李工的老婆,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抬头温柔的说:“老李,差不多了,也这个岁数了,能少喝酒少喝点,人家齐工不怪罪的。”
李工摆摆手:“胡说八道!这才到哪!来!”
齐传一看阵势,急忙劝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是真不行了,不胜酒力就是说我现在呢!李哥!李哥!别倒了!”
李工一把把齐传的手打开:“别开玩笑!刚开始呢!”转头对老婆说:“你吃好了没?”
李工老婆站起来,笑颜如花:“我还真吃好了。”转头对着桌子说:“我先回,你们啊,让老李少喝点,他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小苏,一会你送齐工和你李叔,改天我在家弄一桌,让齐工尝尝咱的手艺!”
全桌轰然喝彩。
“齐工,我先走,你坐你坐,到时候一定赏个脸!别嫌弃!”
“嫂子太客气了!这让我受宠若惊啊!这感觉现在就有点迫不及待了你说说!”齐传大口的应承着,一脸的诚惶诚恐。
小苏把李工老婆送出门,齐传翘起大拇指头:“李哥!嫂子,这份的!上道!太上道了!”李工哈哈大笑,红红的脸上飞扬着大丈夫的神采。
一夜大醉,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