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忙活,莫非神奇的看着大锅灶,风箱,那带着松枝和其他植物味道的烟火气息,很是开心,自告奋勇非要拉风箱,却拉的七长八短,一塌糊涂,倒是小脸上熏的黑漆麻乌。
齐传大笑着给她脸上又添了几道灰,莫非尖叫着跑进里屋。
李中堂此时变得很慈祥,像看着自己的子孙笑闹一般,咧着嘴。
“结婚了吗?”莫非进屋后,李中堂悄悄问齐传。
“快了!”齐传竟然被问的有点脸红:“回去就准备!”
老头又笑:“我是老,但不瞎,这小女孩…..”李中堂眯着眼翘起大拇指:“这个!”
嘿!老头还挺社会。
齐传大咧咧一笑,一副老子是谁派头,把饭摆开。
三人吃着饭,齐传抬头问:“大爷,您说说,我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就确定我姓祖?”
李中堂掏出旱烟,卷了一卷,递给齐传,齐传摇摇手:“这个不行,受不了!”
李中堂一笑,点上烟,吧嗒吧嗒说起来:“你们这支,是祖家嫡系,是长子那支,往上倒,老祖宗,就是闻鸡起舞那个祖逖!”
齐传瞪大了眼睛,看了莫非一眼,莫非也是一脸惊奇。
齐传傻愣愣的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祖冲之?”
李中堂也是一愣:“谁?”
得,这老小子根本就没啥学问,恐怕这些事,什么闻鸡起舞什么祖逖,都是别人口口相传教给他的,连祖冲之都不知道,哪还指望他知道祖逖?
“哦,也是姓祖的名人,一个数学家。”齐传赶紧说。
“那我不知道,我师父也就告诉我你们这支子的事,他恐怕是别的支子吧?”
齐传嘴角一抽没再多说什么,说了他也不知道。
“祖逖可是个大将军!身有千钧之力,一手的好功夫!”李中堂的知识积累看来和说书的有不解之缘。
“他嫡系的后辈里,那是人才辈出啊!”又抽口烟:“在子孙里,就出现天生神力的大力士,有双臂的,也有你这样。”
点了一下齐传:“单臂的。”
“也不是辈辈出,有时候隔辈才出一个,后来,后来就越来越少了。”李中堂的烟看的齐传肉疼,那小烟屁都快成黄豆粒了,也不怕烫手。
“清朝时候,有一个大人物,啊!当然,就在练武的圈里知道,叫祖岳方,双臂大力,能舞庙里的关帝大刀,一手一把!”
齐传心里暗暗笑了,这种传奇故事自己也没少知道,说实话,就是自己编几个也是手到擒来,庙里的关帝大刀至少一二百斤,别说一手一把,就是双手耍一把,也够受的,这类传说其实大多以讹传讹。
但是想到自己过于有力的神奇右臂,齐传还是仔细听下去,权当故事呗!
“他的子孙里连出两个大力士,一个叫祖勇,一个叫祖猛,兄弟二人一个左臂一个右臂,都是出奇的猛人!那可是跟着皇帝御驾亲征过!救过皇驾的!皇上对他们另眼相看,还封了什么赐了什么!”
这就更扯淡了!
清代倒是有皇帝御驾亲征过,有那么四五个,最后一个是光绪,没听说过哪个皇帝御驾亲征还出过什么事让人救了,御驾亲征不过是一个更具有精神层面的意义,有的去一趟,连刀都没摸过,跟旅游一样,路上还风情着呢,游龙戏凤的,你当他们真傻呀?
而且这类故事有着明显文学演义的对称性,一个猛一个勇,一个左臂一个右臂,哪怕是真的,也被演绎的像城乡结合部老头老太太装修拆迁房一样。
齐传越来越觉着这是不过是名字上的一个巧合,自己的右臂无非是比平常人有力而已。
“后来几代,慢慢的就不为人知了,我师父的师父,曾经见过一位,也就普通人了,虽然是力大无穷,但没练过。”
“我师傅说,你们祖家这手,叫蛇手!”
“蛇手?”齐传不解的问:“你说叫龙手虎手哪怕是豹子手我也信,可这…..”齐传看看自己的右臂:“灵活是灵活,可谁见过蛇是那么有力的?”
“蛇没力气?”李中堂冷笑了一声:“那你是没被蛇缠过!”
把早该扔了的烟屁一扔:“蛇能吞象知道不?什么狼虫虎豹的,在蛇面前一概不行!”
说着又卷着烟:“我这门功夫,就是我师父的师父,跟你们祖家人学的!”
齐传又是一愣,这要是真的,那自己还是个传武之家了!
看看莫非,莫非也在一脑门子浆糊的看着自己。
“我师父的师父,就是我师祖,从你们祖家学的这套,叫赤练功,以前是用大麻绳挂上秤砣练,后来到了我师父这,给改成了铁链子,一样。”
“这套功夫的法门,普通人练个几十年,即便略有小成,那在普通人里边也是大山一样的了!像我!”
李中堂一指自己:“你们这样的普通小青年,来个五六个,我大气不喘全给撂倒!”
一边骄傲的挺了胸膛。
“要是你们祖家人,就你这样的天生大力士练,要是从小开始,到现在,恐怕早就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齐传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出现三根黑线。
扯淡,齐传谁也不怵,可这么扯,就有点坑人了,啥就赤练神功了?怎么就天下无敌了?
齐传这些年不是没观察过,传统武术的搏击功效和现代搏击术相比还是有差距的,除非这个世界上真有武侠小说里说的那种人,那么在这个科技时代,科学的训练方法,还是搏击技巧里的主流。
李中堂看来是一个幼而失学的人,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之下拜了他的师傅,从而了解了这些他从小就敬若神明奉为圭臬的传奇演义,经年累月的在脑子里,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供奉类的精神指导,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凡是自己不了解,不明白的事,都可以用玄而无相的东西一揽子解释,到了这个岁数,恐怕给他用科学理论能解释清楚,他也不信了。
“这套功夫很简单,就几个口诀,练了这几十年,我也悟出了不少,一会你要是不急着走,我教给你,你照着练的话,不出十年….”
又仔细想了一下:“甚至五年,你就大功告成,不说天下无敌,恐怕也是一般壮汉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齐传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莫非皱眉示意他规矩点。
李中堂倒是没在乎:“不信?掰个腕子!”
说着把手立在小桌上:“来!”
齐传对于掰腕子的自信,可以说是比任何事情都强大,自小到大,从无败绩!最长的在他手下….呃….右手下,没有坚持过超过三秒钟的!左手倒是一般有力而已。
齐传笑着:“老爷子~那我这不留情了啊!”
李中堂哼笑一声:“先来!”
齐传攥住李中堂的手之后,突然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力道,或者说,那不是力道,而是一种压迫,似乎自己根本不可能与之抗衡,那是一种经年累月积攒出来的强大威慑力。
果然,连半秒没有,齐传就败了。
齐传看着自己的右手,一脸不可置信,自己这只右手今天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溃不成军?那可是从来没败过的无敌将军手!而且败的这么惨,这不可能!
“再来!”齐传不服气。
李中堂还是一笑:“你就是再来一百次也还是输!”
果然,再一次果然。
第三次,还是输,更利索。
齐传服气了,看着莫非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心里开始动摇。
难道这老东西说的都是真的?那铁链,确实自己甩起来不算太难,但两人的力道为什么差这么多?不对,这不科学!一定有科学的解释!
齐传算是比较专注的唯物主义者,虽然不反对一些关于神学宗教之类的学说,但是总觉着其中会有科学理论支持,至少早晚会有。
“我这可是四五十年的功底子!”李中堂说:“你们这些小孩,从小没出过力,也没下过功夫,告诉你,你敢捏我的手,就不错了!”
夸张!齐传不信,但也不得不服气握住李中堂手时候那种感觉,的确有压迫感。
“我二十岁的时候师傅才敢让我练这功法,告诉你,那时候,我一下也甩不起来,师父教了我半个月,才甩起来第一下,还伤着自己了!”
李中堂肩膀一斜,给齐传看了肩膀上一个隐隐约约的伤疤。
“我估摸着,你也算是祖家人里边的大力士了,就这么生甩了十几下!你这膀子倒是馋人!”
这话说得齐传一哆嗦,又看了看莫非,莫非抿嘴憋着笑。
“怎么样?练练?”李中堂轻描淡写的说。
“这个…..这可是您师傅教给你的独门秘籍啊~”齐传扯起来:“我哪敢偷师学艺?”
“嗐~现在那还讲究这个,再说这本来就是你们祖家的东西,我这叫…..什么赵来着?”
齐传一琢磨:“完璧归赵?”
“哎对!就是这个!”李中堂算是还知道四分之一的成语。
“我这老光棍一辈子,也没个子女啥的,到时候一死,一把火什么都没了,能遇上祖家后人,也算是祖师爷有灵,不让这套功法断了香火!”
李中堂突然有些黯然:“咱们爷们算有缘,这年头了,也不用什么磕头拜师的,就当替祖师爷传道,你要是真能把这功法传下去,也算我功德一件,这辈子就没白练。”
齐传心里很清楚眼前老人的感慨,一个人守着一个信念过一辈子,是很不易的,像莫非的母亲,一个人从年纪轻轻到鬓边花白,恐怕只为了当时爱人的几句承诺而已。
眼前的李忠堂,曾经也像自己一样年轻气盛活力飞扬,师父和祖师爷在他的心中就是神祗一般的存在,这功法和传承,恐怕也是他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这样孤苦伶仃的过日子,全靠当年师父托付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和理念,有这种诚与信的坚持,这个人就值得齐传尊敬!
更何况是救命恩人!
齐传看着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那黝黑的皮肤和蚀刻一般的脸,此时全然一副欣慰和满足的样子,那种对一生坚持的东西终于有了希望的感觉表露无疑,眼神里的热切,像一个阳光下的少年。
“大爷,您说得对,这个年头,繁文缛节的做起来,也让人不舒服,什么师傅徒弟的,咱们普通老百姓也就在电视上看看。”
齐传抬起头,看着李中堂:“但就您这股子精气神,就您这替祖师爷传道坚持了一辈子的劲,我齐传服!佩服!”
说着站起来:“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磕个头,也算是我对您这一片厚爱的礼数!”
说着跪下去,对着李中堂就是三个响头。
莫说要传什么功法,走大街上就是有人要传你个九阴真经葵花宝典,要给你个百八十万,让你磕个头,恐怕齐传一口唾沫星子就骂回去了,对于李中堂,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功法不功法的先不说,就凭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这三个头,一点不多!
李中堂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说着就要掉眼泪:“哎吆哎吆~不用不用!这是干嘛?又不是封建社会了,你这鞠个躬我都受不起,我什么人什么身份,可别可别!”
齐传站起来:“别说您传不传功法,就凭您救我这一命,我这仨头,远远不够!”
李中堂大为宽慰:“好人啊!祖师爷开眼啊!这算功德圆满了我!”乐的大嘴一直咧着。
“其实我这不算什么,这功法本来就是你们祖家的。”
齐传一笑:“我姓不姓祖还不知道呢。”
“肯定是!”李中堂坚持了一辈子的信念不允许他动摇,他坚信齐传是祖家后人。
李中堂把烟一扔,以他那抽烟习惯,那大半截子烟屁恐怕扔的肉疼,但这时候也不管不顾,一把拉起齐传:“走,咱爷俩练练去!”
不由齐传分说,就把他拉到了屋后大石头前。
“刚才你这几下,力道有,但是不准。”一指大石头上那道大坑:“这是我这几年抽出来的,你照着我说的,就打坑!”
说着提起铁链,递给齐传。
齐传本想说点什么,就算练,也不必这么急吧?昨晚上刚生死历劫,又跟莫非大战三百回合,这一身的劲还没回来呢,刚才又抽了十几下,全身无力啊!
但看着李中堂一脸的热切,心里真不想拂了这位救命老人的美意,再说头也磕了,好说话了,怎么着也算半个关门弟子,这又不能长时间在这待着,不演练演练,也不像事。
齐传憋了憋气,把铁链在手上挽了个花,一用力就甩了出去。
齐传右臂本身有力,加之前面甩过十几下,这次甩起来,还算轻松。
“好!”李中堂大喝一声:“你还真是这块料!”
李中堂过来接过铁链,指导齐传:“腕子,不要乱转,等力道过了小臂,小臂完全打开,再甩腕子!”
说着递给齐传,让他再甩一次。
果然!世上万事万物都有诀窍可言,经过这么毫不起眼的一点拨,齐传甩的更顺溜了,一连甩了五六下,打中那道坑有两三下。
“很不错了!可以说是奇才!”李中堂满眼欣赏与羡慕,如果齐传能跟他一样坚持几十年,那齐传的成就绝对比他高好多!
“腰背不动,从头到尾不要动!”李中堂继续解说:“腿动!你腰背只有回链子的时候,往里收,这里。”李中堂按住齐传腰的一个部位:“回的时候,就这里动!”
李中堂回忆着说:“师父当年说,这就像是跟人对打时候,别人拳来的那一瞬间,用这里躲,不要用头和别的地方,眼睛要一直盯住敌人!”
李中堂慢慢的,时不时叫停齐传,手把手的,按住某个部位让齐传感受发力点,自己甩了几下,无一遗漏详细的解说着一切要点。
可能齐传真的应该是祖家人,也可能对此道有着天赋,又或者齐传的右臂天生就是甩链子的料,总之不大一会,齐传就全盘接受且消化了李中堂交给的一切,抽十下,有七八下打到坑里。
这让李中堂无比兴奋,不停的絮叨着,夸赞着,欣赏着齐传。
莫非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眼前这一幕确实是她这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小女生所不能理解的,只是看着齐传光着膀子肌肉迸发的样子,心里一阵激荡,想起昨晚,莫非心里甜蜜的无与伦比,只是一心想着齐传千万别有什么闪失,伤了自己。
齐传自己都奇怪,怎么这铁链在手里越来感觉越轻,刚才连抽了十几下,就已经受不了了,这回自己甩了大概至少四五十下,怎么还越甩越有精神!?
而且,在慢慢的练习过程中,齐传渐渐感悟到一种与甩铁链不同的发力方式,这不光是甩铁链,一些动作的连贯技巧和现代武术或者说搏击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又似乎不同。
齐传曾经练过太极拳,跟父亲的一个同事,据说是什么传人,当时年纪小,受影视剧和武侠小说影响,齐传一度认为那里边的飞檐走壁神功妙法是真实存在的,直到成年后慢慢接触了现代搏击,齐传也学会用科学的角度去解析这个世界,慢慢的才真正理解一些东西。
然而现在甩的铁链,似乎又将一些现代搏击的理论和技巧,传统武术招式的一些发力方式,结合了起来,用李中堂的甩法甩了多次后,齐传突发奇想,没跟李中堂商量,一个反手把铁链甩了出去。
这个反手甩发,李中堂也没见过,甚至没想过,他从小按照师父教的理论和技巧一直练了几十年,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是顺理成章而且不可忤逆的,见到齐传这么甩,也是吃惊不小。
“等等!”李中堂喝住齐传。
“你这是什么甩法?”李中堂似乎不解,又有些不高兴。
“我这…..”齐传也讲不出什么理论,只是顺手甩起来,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师父没教过,我也没这样甩过!”李中堂皱着眉头思索,过了一阵,他仰天长叹:“天才啊,这可能就是我练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境地….”
又有些黯然。
“大爷,您别生气,我这是自己胡甩呢……”齐传有点不好意思,尽管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这种方式用该是李中堂没领悟到的。
“不!”李中堂脸上恢复了笑容:“这是你们祖家的东西,恐怕也是只有你们祖家人才能把它发挥的最好!”
想了想又说:“基本诀窍,你都已经掌握了,剩下的,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你能自己领悟一些东西,那是老天爷赏你的,我无能为力。”
齐传越来越觉得,这套看起来玄乎的功法,只不过是一种特别适合自己练习的一种锻炼方式,通过这一阵子,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发力技巧甚至灵活度,都有了大幅提高!
能提高自己,无论哪个方面,那个方式,他都高兴,毕竟,这也算距离莫非更近一步。
“大爷,我这感激地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您看您救了我,又教给我这么好的功法,等我回去收拾收拾,我一定回来好好谢谢你!”
说完,忽然感觉自己还能再甩个几十下,就用自己的方式,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甩了一通。
直到李中堂说停,齐传才丢开手中的铁链,摇着胳膊,竟然没感觉什么太大的疲累。
“你得回去了!”李忠堂说。
齐传一愣,似乎忘了自己还在这个小岛上。
“再不走,潮回来,今晚我又得睡灯塔!”李中堂咧嘴一笑。
齐传这才意识到该走了,已经是中午,潮水一退,路出来了。
齐传看向莫非,莫非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头上看着自己。
齐传给李中堂鞠了个躬,诚恳的说:“大爷,您放心,我回去收拾完,就来看您!”
李中堂哈哈一笑:“我知道你这孩子一定是好样的,这样,我这算物归原主,功法交给你了,我也就不练了,这条铁链,送给你,也省的你再去找,带回去,找个宽阔地,三十三下一次,一天九次,每天甩甩练练,你比我估计的要成得快,快很多!”
齐传尴尬一笑,这类铁链,回去后不说遍地是,也不难找,可是盛情难却,气喘也不推辞了。
“大爷您看…..我这连吃带拿的…..”说完一笑:“得!这算是您送我的礼物,回头数倍给您补上!”
李中堂一笑,挥挥手:“走吧,再不走晚了。”
于是,海边的游人就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
一个美得让人不敢多看的大美女,挽着一个胡子拉碴龙精虎猛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拖着一条比手腕还粗的十多米大铁链子,从小岛的小路上一步步,甚至有点一瘸一拐的,走到大路上。
这情形,有胆小的都想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