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旅店房间的格局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无比熟悉,也包括那么几处能让我宁静下来的角落。从厨房走出向左拐就是上楼的阶梯,楼梯旁就是电梯,满天星是有三层的,但是楼梯只有两个人的身位所以加了个电梯方便旅客搬运行李,电梯只能到二楼,三楼是员工住宿的房间。楼梯是木制的,稍用点力气踩在上面就能发出清晰的脚步声,还好各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不然光投诉就能让这家旅店没落。
二楼的左手是走廊,尽头是阳台对着陡峭的悬崖,天气好的时候在阳台向上望可以看到胆子大的人穿着泳装在跳海,虽然不高也还算刺激,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塔,我一个人偶尔会来这里坐坐。阳台上摆放着法式露天餐厅的小桌子小椅子,此时桌子上摆放着飘散着热气的茶杯,刘姨挑着腿独自一人坐着。
我踩踏地板的声音传到了刘姨的耳中,她就这样看着我走到她的对面,我站着叉腰说“刘姨,休息呢?”
她说“坐”
我拉开椅子坐下,渐入秋季的沙滩上吵吵闹闹,有人在水中嬉戏,有人在沙滩上堆沙堡。刘姨看着我自始至终从未移开过视线,我被盯的发毛说“刘姨,我不是贼,你这样盯着我,膈应”
她说“小辰今天好像挺开心的”
我一愣神说“我?”
刘姨说“我看你呆这也呆了有几年了,每天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好像有点小脾气”
我听着这话莫名的感觉温暖就说“我没有”这句话我说的好像在撒娇,让自己觉得无比自然的别扭。
刘姨端着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放下说“小辰呀”
我应了声“啊?”
刘姨说“女人能向你低头不容易呀,你的本事真大”
我知道她指的是江岚,但是不敢顶撞。刘姨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温柔说“小辰呀,你不小了,你亲生姐姐惹你生气,你会记恨她一辈子吗?”
我听的出,刘姨在劝导我,便端坐着听,她撇了我一眼“人呀,做错事了第一念头想的是躲,谁能先想的是去认错?这样的人我没见过”她的眼神仿佛就定格在我身上说“你跑了这么久不累吗?不想回家吗?”
她的话让我浑身一哆嗦,握了握拳想开口反驳,但是张了张嘴说的却是“我和她都几十年没见了,上来就教训我,我……”
刘姨耐心的听,见我停下来也不搭话依旧耐心的等。
我叹了口气“我毕竟是个大人,也要面子”
刘姨笑了,笑的露出镶的银牙说“小辰还要面子呢?对对,小辰也要面子的呀,江岚也这么大了太不会说话了”她突然幽幽的接了一句“江岚这么大了,也要面子,一点都不会说话”
我听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顿时醒悟,江岚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我,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她完全没有必要,她来,说明她还承认我这个弟弟,只是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和她印象中的我差距太大了,她都不要面子底下头跟我认错,我为什么还这么强硬呢?
想到这仿佛懂了不少,抬起头看着刘姨,她笑笑又端着茶“叶可笑那个傻丫头也老是做错事,说错话,你们怎么都要面子里子的”
我看着她静静听着,仿佛找到一个突破口急切等着一个答案,多年的疑问浮出水面。
刘姨说“你什么时候能少要点面子,也给别人留点,你觉得难受她不难受吗?她也难,可是我看她在你面前就不要面子”说到这,她放下茶杯,沧桑的面容带着笑容,这副笑容真诚又恳切“她没躲,人一辈子谁不低个头认个错,可是真到那时候你见谁低头了谁认错了,她真是少见的懂事”
我听着回想起江岚在饭桌上的样子,她的言辞让我仿佛读懂,狼狈的灌酒让我后悔不该耍性子,我才发现我原来是那么的幼稚。
我站了起来鞠了个恭说“刘姨,谢谢”
刘姨奇怪的看我说“不要面子啦?”她开玩笑般的说着,我认真的点头说“不要了”说完转身向着身后长长的走廊走去,刘姨身后的海滩上响起的嬉戏打闹声让我振奋。
刘姨一动不动的靠坐在椅子上,似乎太阳太舒服了,她眯着眼睛,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走过走廊时我的脚步逐渐变大,迈着步子逐渐变快,快速的走过走廊来到楼梯,几乎是跑着上了三楼,一转身就到了叶可笑的房门前,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手在微微的发颤,轻轻的在房门上敲出了重重的声音。
门一打开是叶可笑,她疑惑的看着我,还没等她问我就看向屋内,江岚坐在靠窗的沙发也看着我。
我吸了吸气试着鼓起勇气,叶可笑一把将我拉进房间内说“我刚好要去拿点饮料零食,你们聊”
房门被叶可笑带上了,也阻断了我唯一的退路,江岚看着我,我也看着江岚。
我底下头不敢看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鼓起勇气说“我想去城里逛逛,一起吗?”
她听完有些震惊,在我到来之前她一直在问叶可笑这四年来关于我的情况,她清楚的记得叶可笑说,他已经四年没有离开过旅店,我的提问让她惊讶,她结巴的说“好,好啊!”
我走到她面前却不敢看她,嘴上嘟囔“对不起”
江岚听完就一愣也底下头拘谨起来,手不安的搓着衣角说“没事”
叶可笑趴在门上另一边,仔细的竖着耳朵捕捉屋内的所有声音,我和江岚的所有对话都被她听到了,她惦着脚尖在地板上画着圆圈憋着声音贴着门笑,她身后的房门口开着,周野泉叼着烟猫着腰偷偷摸摸的猫在她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叶可笑转头看到周野泉被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周野泉做了个OK的手势,他手上的烟被叶可笑看到生气的嘟着嘴巴,周野泉当没看到指了指门,叶可笑双手整齐的翘起大拇指咧嘴哑笑。
周野泉开车载着我和江岚去城市逛,在公园的广场停下车,我迈着步子踩在公园的草地上第一觉得陌生,心想,原来城市的感觉是这样的,久违的熟悉略带着些许陌生,江岚指着前方的卖糖葫芦的店说“吃糖葫芦吗?”
我略微拒绝的摇摇头,她有些尴尬,试探的问“小时候一大家子去看过年的烟火,你总是让爸给你买糖葫芦”
我客气的笑“我都长这么大了,好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
她朝老板要了跟水果串的糖葫芦,咬了一口说“真的挺好吃的,你试试?”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只好伸手接过一颗,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真甜,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甜的糖葫芦了。
随即看着公园上跳广场舞的大妈,江岚也试着上去跳,我坐在一旁茫然的看着,她跳出一身汗,回到我身边坐下开始跟我讲从我们分开后的事,说了这些妈妈的辛酸,她毕业后的工作,还有她的感情等等,我就安静的听,直到广场的人散去,她允自讲个不停。
江岚突然问“冷吗?”
我笑答“还好”
她说“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还能找到你”
我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随意的说“走一步看一步,找个工作,然后姐照顾你”
我笑说“你养我?”
她用力的点头说“当然”
我问“那姐夫怎么办?”
这句话如同封印让她滔滔不绝的演讲和信心都被打断了,她深吸一口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岚想到了男友的温柔,夏天的时候,下了班一下楼,车就停在面前,斯文的男友彬彬有礼的打开车门等待她上车,回家后厨房灶上的汤早早煲好等着她,这个男人什么都会一点,就那一点每次都能刚刚好的让她觉得温暖,满足。冬天为她围上围巾,在家因为上司迁怒的委屈她统统在家里冲他抱怨,这个男人每次都开朗的笑着,然后抱着她安慰她,为她擦去眼泪,告诉她“不喜欢就辞,我养你,砸锅卖铁我也养你”
这些情话虚假的像客套话,可是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让她充满了力量。
江岚想着想着模糊的看向唯一的弟弟,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可是她就是这么要强,强忍着。
我朝她靠坐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说“姐”
江岚听着这个简单的字仿佛如鲠在喉,嘴角剧烈的抽搐,剧烈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努力的呼吸,努力的喘气才淡然的说“谈了五年,他到现在对结婚闭口不提,我等这个结果等了这么些年,真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我安慰她“姐,这话是责任,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
江岚生气说“我倒希望他当成随便的一句话,他敢说,我就嫁”她看着我言辞恳切“小辰,我不年轻了,我三十多了,等不起了”
我心猛地一抽搐,第五沁曾经也跟我说过这句话,仿佛一种轮回的魔力将我抓到过去强迫我去面对。我抓着她的手放开了,底下头说“姐,有些事,男人真的不可以跟女人说,尤其是自己爱的人”
江岚看我沮丧的样子有些不忍“可能我没有这么强势对待他,彼此都能好过些吧”
“在耐心等等”我强颜欢笑的样子被江岚看在眼里,她觉得愧疚,这本是缓和姐弟尴尬关系的一次机会,似乎又被她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