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泉自见过若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案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似尊雕像般。
表面无声无息,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翻滚奔腾,痛苦的快要窒息。
她无比自责,却又无能为力。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痛恨女皇,痛恨那个自私的女人,那个女人为了稳住自己的皇位,别说舍掉几个男人,就是舍掉自己的孩子她也一样做的出来。
自小她就立志,永远都不要成为她的母皇那样的女人。可对若风,她好像真的成了跟她女皇一样的人。
虽不是她要求,可若风到底是为了她,这与她亲手把他送到她人床上有何区别?
她思绪一转,回忆飘到了曾经。
还记得那年,机缘巧合之下相识,总角年岁,惺惺相惜,却被那个该死的女人毁了所有!
从此,两个人的命运也都被改变了。
她是想及早赎他出来的,为了攒银子,平时连墨水都省着用。
那时候住在宫里,总被别的皇女欺负,克扣月例什么的都是常事,她也耐心的忍着。
最终凭着毅力,攒够了银子。
她欢欢喜喜的带了银子去巷子里赎他,可他却不愿意同她走了。他说,听泉,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傻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的。
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同她离开,她到底没能赎了他出来。
开始,她以为他是怕出去了没地方住,毕竟她那时候还没有单独的府邸,总不可能把他带回宫里。
若是大皇女倒有可能,毕竟她是凤君的女儿,又深得女皇宠爱,带个人回宫都是小事。
可她听泉不一样,父君过世,女皇不喜,还被人欺负。别说皇女们,就是有些女官宫人们都会趁机踩她一脚,仿佛那样能获得心理上的平衡。看,皇女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奴才踩在脚底?
她无依无靠的,能平安的活着就已经是幸运,自然不可能有那样的特权。
她深知父君过世,如今只能倚仗那个她喊母皇的女人。
所以她在功课和武术上拼命下功夫,凭借着自身的天赋让老师们刮目相看,这才终于得到了女皇的青睐。
在她十二岁那年,分了府邸,如愿住到了宫外。
有了府邸,能自己做主了。她再度带了银子去赎他,她说“若风,我有府邸了,咱们有住的地方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他依然拒绝了她。
他说,听泉,我已经脏了。
她闻言心痛不已,任她如何劝诫,他依旧不肯跟她走。
后来,经一个跟他关系好的小倌提醒,她才明白,原来他对她早已芳心暗许。
可她一直都只把他当做弟弟,当做亲人。只要他想,她甚至可以把命都给他,唯独爱,却给不了。
她这辈子,注定要负了他。
他说无妨,听泉,只要能经常看到你就好了。
有一回,她照例去巷子里瞧他,却见大皇女心满意足的从他房内出来,经过她身边时还出言嘲讽。
大皇女父君家族势力庞大,与江州侯跟凉州侯都有关系。
而她羽翼未丰,暂时动不了对方,唯有继续忍。
她提脚进去,见到衣衫不整的他,心如刀绞。
他望见她,眼泪瞬间决堤。
她走过去,紧紧的抱住他,她咬牙说,若风,我要杀了她!
他说,好,只要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努力帮你实现。
那之后,她就开始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或用钱财贿赂,或用武计谋收服。
还有一种,喜欢美色的,就由若风去。
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原本她不愿让他去,可他却意志坚决,他说,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希望复仇计划也由他出力。
听泉自知劝不了他,只能听之任之。
而他不负所望,在交际方面相当有才能,帮她打探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短短三年,他们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遍布士农工商各个阶层。
眼看着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他却突然决定要嫁到洪国去。
而且嫁的还是那么恶心的女人,一想到车廖,她就浑身气血翻涌。
可她到底是没能劝的了他,她心里满是愧疚,嫁给车廖,与死有何异?
从前,就算他去陪别的女人,她们顾忌着她的面子,总归是不会太过分。
可他这回去的是洪国,与她相隔万里,她即便是有心,也帮不上忙。
车廖那个BT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
早知如此,她从前就该坚决一些,直接将他赎回来才是。
可他会愿意吗?其实她也知道,他骨子里跟她一样倔强。
此番种种,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
“听言!”
这两个字,听泉说的咬牙切齿,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一切全都因她而起!都怪她!
她恨!欺负她也就罢了,竟然连他也欺负,她恨!非常恨!
“啪!”
听泉狠狠一拂手,桌上的花瓶都被她推到了地上,瞬间摔成了碎片,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这是自她父君过世以后,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
北堂霆听完若风的话后,又心疼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冤枉她,也心疼她满身疲惫还要逗他开心。
快步回了府中,来到书房门口,刚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异声。
“妻主,我可以进来吗?”他现在迫切的想见她。
“晚点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听到北堂霆的喊她,听泉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北堂霆有些失望,不过也理解她,料到她如今心情肯定不好。
若换做布慈远嫁了,他肯定也是会很伤心的。
不过北堂霆不知道的是,若风并不仅仅是远嫁这么简单,他等于是去送死。
他转身去了厨房,打算晚上亲手做些好吃的菜,好好补偿她。
布慈见北堂霆来到厨房,他喜道“主君想通啦?”
“贫嘴~”
“人家是真心希望主君跟夫人能够和睦相处嘛。”
听泉吃不了辣,北堂霆就把今晚做的菜全部不放辣。
连梅木几个都说,主君心疼主子。
他还特意给她熬了锅鸡汤,让她好好补补身子。
做好了饭菜,北堂霆再次来到了书房门口,轻扣了几下门,“妻主,吃饭了。”
“好。”
听泉打开门,北堂霆见了她,这才发现她的脸憔悴的吓人,比之前更瘦,下巴都尖了不少。
“今晚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多喝点。”
“嗯。”
尽管面对一整桌美味佳肴,听泉仍然食不知味。
布慈道“主子,今儿的菜都是主君亲自做的呢,一点辣子没放,您多尝尝。”
“嗯。”听泉兴致缺缺,才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我吃饱了,霆儿你多吃些。”
北堂霆顿感失望,没想到他如此用心做的菜她却只吃了几口。
他忽然想起先前她端给他的馒头,布慈告诉过他,那是她亲手做的,可他也没吃多少。
北堂霆苦笑,果然是: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见她为了若风,一副茶饭不思的样子,他忽然有些嫉妒。
他嫁了人,她竟然伤心到如此地步,北堂霆心里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没错,他嫉妒若风比他更早认识她,他们有着同甘苦共患难的回忆,他们相濡以沫,彼此鼓励。而在她最难过的时期,他却不曾参与其中。
他望着碗里的食物,瞬间没了胃口。
筷子尚未放下,却见布慈大喊一声,“主子!”
“听泉!”
北堂霆的碗掉到地上,他也没回头看,而是快步跑到听泉身边。
“布慈,快,快去叫孔书雪!”
望着晕倒在地的听泉,北堂霆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妻主,你不要有事,我再也不任性了,你一定要没事……”
现在的她极虚弱,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他很害怕,怕她会出事。
同时也十分自责,想想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体贴他,关心他。而他,却从来都没相信过他。
这一想,眼泪越发流的凶了。
孔书雪听闻消息,很快便赶了过来,将听泉背回了床上。
“主君,您在这守着,我去请大妇。”
值得一提的是,孔书雪请过来的大妇,又是上回那个老妪,更搞笑的是,老妪又是被扛过来的。
“呼~呼~老身,老身这把老骨头迟早,迟早要被你们府上的人给折腾没了!”
北堂霆歉意道“真对不起,大妇,麻烦您给我夫人看看,她突然晕倒了。”
“我说她好歹也是个皇女,怎么府上连个大妇也没有?就知道整天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大妇好不容易把气理顺了,说话也顺了。
将来的某一天,这老妪非常后悔,直呼自己当初不该说那句话~因为那句话,她把自己卖到了听泉府上……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布慈忍住笑道“大婶,拜托您了,咱们也是太急了嘛。”
老妪黑着脸,倒也主动给听泉把了脉,半晌才道“嗯,没什么大事,就是身子虚了点。不是我说,你们可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呀,什么事都得克制些,哪怕感情再好……”
大妇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红了脸。
北堂霆又窘又担心,他本想说没有,可这事一解释的话,只怕会越描越黑,干脆闭口不言。
大妇又道“还有,瞧她这个样子嘛,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她是不是腰不好?”
大妇说着看向了北堂霆。
他一张小脸越发的红了,低声道“不是……是她的一个朋友离开了。”
大妇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总之,没什么大事,我回去开服药,你们找个人陪我去取,到时候按时吃药,好好调养就行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冲屋里道“下回可记得,要克制点啊。”
最后,孔书雪跟大妇一起拿药去了。
北堂霆重新从床尾那里抱起了老虎玩偶,坐在床边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