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人，审问，记录，整理。

一直忙到了晚上，张之尘才将万宝楼案的卷宗收拾好。

揉了揉疲惫的眼角，忙碌了一天的她感觉累极了。

再加上她身子骨本就虚弱，如今更感疲惫。

昏黄的烛火，将她瘦弱的身子拉的老长，看上去格外单薄。

一个卫兵道“副史，您累坏了吧？如今卷宗已经整理完毕，不如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之尘性子温厚，给人感觉比较亲切，她虽是张丞相的爱女，公干的时候却从不懈怠，刑部的卫兵们都对她很尊敬，打从心底的尊敬。

所以才会这样对她说，若换做王尚书，她们是绝对不敢多说一句的。

张之尘道“也好。”

出了刑部的门，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一些。

毕竟刑部是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空气混浊，何况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给人感觉非常压抑。

她走的并不快，眉宇之间似乎带着愁绪。

原本，她只想好好的当个丞相家的小姐即可，而她本人也厌恶朝中的明争暗斗，不愿掺和其中。

因此，她虽有经世之才，却也迟迟不入朝堂。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张之颜的缘故。

张之颜所嫁之人乃是三皇女听忧，在旁人看来，这就等于是听忧已经拥有了张丞相这股助力，大家已经默认张丞相站到了听忧的队伍里，不管张丞相心中所想如何，三皇女助力的这顶帽子她是摘不掉了。

可是，乾坤未定，将来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若把全家的性命都赌在三皇女一人身上，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

所以，张丞相另走了一步棋，这步棋就是张之尘。

张之尘乃是上一届科举的状元，她惊才艳艳，名冠京城，各方势力都想笼络，可张丞相却不让她亲近任何一方。

为的就是将来，哪一方胜了，便站到哪一方去。

毕竟张之尘没有涉及朝堂，不管去了哪一方都不算背叛。

到时候就算三皇女败了，对方看在张之尘的面子上，至少能护得几人周全。

所以，张丞相放任张之尘每天钓鱼，看书，就是不准她入朝堂，更不准她娶夫。

她自考完科举，便一直称病，只道是自己身子不好，谢绝了各种邀请。

如此，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安稳度过，直到遇见了他。

因为一时的善意，被听泉带上了“贼船”。

张之尘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张清秀的小脸，她救他时，只是单纯的出于善意。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天北堂霆为了干活，身上穿的是材质一般的衣衫。因此，张之尘从未想过他竟然会是二驸马。

她以为他只是普通人家的男子，她甚至想，哪怕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下人，她也不会在乎，她也会说服娘亲，去娶了他回家。

有一回在街上遇到了他，她欣喜，想请他出游，可他却拒绝了她，那一刻她是真的非常难过，同时心中也更放不下他了。

京城第一才女，又怎么会少了倾慕者？

可她独独对他心动，一见倾心，欲罢不能。

得知他是二驸马时，她就知道，这辈子他们再无可能。

更没想到的是，那一次的相遇，听泉利用了她。

第二日，三皇女便带着张之颜回门了，理由是带夫君回娘家看看。

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她们应该跟她站在一边，毕竟她娶了她们张家的儿子。

可是张之颜嫁给她的这几年，也没见她经常带他回门，尤其是娶了东承风之后，对张之颜颇为冷淡。

张丞相又如何不晓得对方的意思呢？

等三皇女走后，她就被张丞相叫去了书房。

张丞相问她，为什么三皇女会突然说起这个。

她想起白天遇到听泉妻夫二人的事情，便将那天的事情都说了。

张丞相瞬间就猜到，肯定是三皇女的眼线看到了这一幕。

单单是偶遇还不足以让对方怀疑，要命的是，听泉那日故意把窗户打开，席间又极尽热情。

张之尘了然，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她本以为事情能够到此结束，毕竟三皇女也来警醒过了，只要她不去见听泉或者北堂霆，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哪知道听泉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时不时的派人送礼物，还邀请她探讨文学。

毕竟不是骑射一类的剧烈运动，且又是她擅长的文学，若是拒绝只怕不好。

更要命的是，有几次听泉亲自去请。

所以，这盆脏水她就算如何洗也洗不掉了。

有一天，听泉告诉她，让她去刑部做副史。

她开始不肯，张丞相原先就不让她入朝堂，但现实已不容她拒绝。

那天两人的对话，她仍记忆犹新。

“我若不去呢？”

“你必须去。”

“虽然你是皇女，但我也没有义务听命于你。”

“哈哈哈哈哈哈，之尘，你有选择吗？这么多日以来，京城谁不知道我们交往密切？”听泉密切两个字咬的很重，她接着道“于听言来说，你选择了我，将来她若胜了，如何会放过你？更别说你娘她们站在听忧那边的人了。于听忧来说，你更是叛徒，按理来说，你幼弟嫁给她，你就该站在她那边，可你与我来往密切。之尘，你就是跳进护城河里也洗不清了。”

张之尘怒道“听泉！你好卑鄙！”

听泉笑道“论卑鄙，还是你娘亲张丞相厉害，不让你入朝堂，是为了给将来留一条路吧？”

“你---”张之尘语塞，她心里生气却不能辩解什么，因为这的确是她娘亲的想法。

“虽然你身子是弱了些，可也没到那等地步。我再来给你分析一下，三皇女四皇女什么样子你也应该知道，将来能一争天下的，只有我和听忧，听言。而现在，你唯一的选择只有我。”

张之尘道“二皇女，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争位的心思？记得原先你刚出宫时，得了自己的府邸便一直深居简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想法？”

“这个你无需知道，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对京城的多数人来说，她们已默认你选择了我。”

张之尘沉默，不知不觉间，原来她已经上了贼船，而且船主不容许她下来。

“再者……”

“你想说什么？”

“再者，我若是有事，内人也必会随我而去，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想必之尘你应该清楚吧？”

“那我娘她们怎么办？”

“这好办，若将来我胜，必定保她们性命。”

张之尘笑道“你如何知道你一定能胜？”

听泉正色道“我说能，就一定能。刑部副史的位置，你早些去上任吧，我已跟王尚书打好招呼了。”

“难道王尚书也……？”

“到时候了，我自会派人通知你，切记。”

……

张之尘到如今，每回想起来那日的对话仍心有余悸，她深感听泉心机深沉，思虑周全。

尤其是万宝楼的事情，更让她刮目相看，同时又有些畏惧。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将来真是她得承大统。

总之，正如听泉所言，如今她已没有了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命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