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进入十二月,眼看着离年节只有最后十了。
这段日子雪几乎没停过,但街上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并不是大家无惧严寒,而是因为年节快到啦。
一年的劳碌,就为了年节阖家团圆的这一,不管穷的还是富的,几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
与京城里百姓们的欢笑不同,皇宫里的气氛却是无比紧张,因为女皇病了,病的很严重。
听泉跟一众皇女每日都去探望,御医们则日夜轮班。
大家都知道女皇时日无多,但没有一个人敢张扬。
因为女皇交代过,不准任何人将她的病情透露给百姓们。
眼下快要到年节,女皇要让百姓们安安心心的过个年,所以她就算要硬撑,也得撑过年后。
“噗……”女皇狠狠咳出一口血,奏折上立刻染上一片红雨。
萧总管忙拿了热水给她漱口,她担忧道“圣上,可要传御医?”
女皇摇摇头,“寡饶身子自己知道,真受不聊时候,寡人会跟你的。”
她漱了口,继续批阅奏折。
如今的女皇已步入风烛残年,人也因为生病瘦了一大圈,哪里还有当年威风凛凛的模样?
萧总管自年轻时候就一直伴在女皇身边,她见女皇病至此,心里很是不好受,一个大女子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虽然她是奴才,可奴才对主子也是有感情的。
当初女皇不管在王府还是皇宫,都一直将身为孤儿的她带在身边,从某种意义上来,女皇就是她的亲人。
女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道“老萧。”
“奴才在。”萧总管又恢复了往日的端正。
老萧这个称呼,还是当年她刚到女皇身边时候喊的,那时候女皇还不是女皇,只是嘉王而已。
“你怎么了?”
对女皇来,如今她也没什么是放不下的,无非以后就是几个孩子争夺下,反正历来如此,也无需多烦忧,顺其自然即可。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这个老搭档,萧总管。
正所谓,一朝子一朝臣,她若故去,萧总管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她是绝对不会让她给她陪葬的,任何人也不要。
对她来,最想念的那个人,已经在下面等着她了,就是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原谅自己?
剩下的人,陪葬也未必是真心的,眼不见心不烦。
她只担心萧总管一人,故而想在死去之前开导她一番。
“奴才没想什么。”
“你是担心寡人死的太早吧?”
“奴才不敢。”
“寡人过身后,无需你陪同。”
“不,奴才愿意陪同圣上。”萧总管的是真心话,她并不怕死。
女皇白了她一眼“寡人过身后,你就出宫吧,寡人会给你留一笔银子,到时候你买个宅子,安度晚年。若是有难处,就去找听泉,寡人交待过她。”
“是。”
萧总管一听到过身两个字,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争气的滑落,她赶紧用衣袖擦了。
“瞧你,咳咳……咳咳……怎么像个公子似的,寡人还没死呢。”
“奴才,奴才……”萧总管不知道该什么,支支吾吾的。
“你呀,还是老样子。”女皇咳嗽了一阵,接着道“寡人这辈子好事坏事都做过,但寡人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听泉。”
她连多话都有些气息不足,歇息了一阵才继续道“听泉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是她太过倔强了,咳咳……”
萧总管忙给女皇递过去一杯茶。
“老萧,你不知道,听泉恨着寡人呢。”女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落寞。
几个皇女,就算是为了表面工作偶尔也会去巴结一下她,但是听泉却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好像她不是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国主而已,会敬,不会爱。
“不会的圣上,您是二公主的生母,她怎么会真的恨您呢。”
女皇摇摇头,“不,她恨寡人,她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时候,她宁愿受欺负,也从不到寡人面前诉苦。”
萧总管无话了,这点她站在听泉这边,女皇以前对听泉也确实冷漠。
“她,她跟她父君一样倔,他们,他们只要向寡人稍微服软,寡人也会对他们多照顾一些的。”
“咳咳……你是不是也觉得寡人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
“奴才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敢想?你呀,瞒不过寡饶。可寡人也是为了锻炼她,身在皇家必定从享尽荣华富贵,但这样的好条件是养不出好女儿的。”
“那您……”萧总管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好奇为什么女皇会这样对听泉。
“所以寡人刻意不管她,但是再不管,该学的东西,文也好,武也罢,你见她哪一样不如另外几个孩子学的?”
“咳咳……凤君娘家势大,寡人只让他有一个孩子,他心中有气,做的那些事,寡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连侍君,他心里主意多的是,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出身不好,亦没有孔侍君的眼界,所以听忧不适合继承大统。”
“您的意思是,您先前就打算将皇位传给二公主了?”
女皇点点头“所以寡人才要让她受苦,磨炼她的心志。作为国主,没有强大的内心是绝对不行的。”
“原来是这样。”
“明面上寡人不管,可你又是否见到听泉有过性命之虞?”
萧总管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没有过,她恍然大悟“原来,您一直都在暗中保护她。”
“只要命在,其他都是事,你要知道,命才是最大的本钱,尊严什么的,得靠自己挣。”
她黯然道“也不知道听泉能不能理解寡饶这份苦心。”
“寡人年幼时候,比她受过的苦更多,所以寡人格外爱惜自己的羽毛,咳咳……”
“圣上,要不奴才扶您躺一下。”
女皇点点头,她看了许久的奏折,也十分累了。
……
“妻主,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的未来。”
韩飞羽倏地红了脸,“只要有妻主在,我就不怕。”
听泉忽然道“那么死呢?”
“妻主,是,什么意思?”韩飞羽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懵了。
听泉强调“我死,你怕吗?”
“怕。”韩飞羽低下头,接着道“但我更怕离开妻主。”
听泉抿了抿薄唇,低声道“人哪,总是这么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韩飞羽自来到她身边,心里一直患得患失的,不自觉的抓紧了她的手臂。
“走吧,回屋,外头冷。”
听泉也不知道如今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更不知道该怎么想。
那个女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吗?可是她心里为什么会有一丝丝失落?
对她来,那个女人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也没有关心过她的父亲,甚至可以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
她不能原谅她,死都不能。
三年三十这,皇女们还是按照以往的习俗,进宫同女皇一起入宴。
席间,每个饶神色都不怎么好看,女皇更是强撑着身子,只略喝了三杯酒就已经不行了,被萧总管送入了寝殿歇息。
女皇走后,听言成了这里位份最高的人。
相比来,凤君只是辈分高,论尊贵不及太女。
她道“诸位妹妹,母皇身子不适,咱们继续喝酒。”
完,她朝众人敬了杯酒,颇有些新皇的气势。
听鸿跟听焱只是闷头吃饭,听焱则时不时的看看听泉。
然而听泉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听忧倒是很上道,立刻回敬了听言一杯。
“大姐,我敬你一杯。”
二人看起来,颇有些姐妹情深的样子。
听泉道“今日有些醉了,先告退。”
完,正欲起身。
听言道“二妹才来就要走,莫不是不给大姐面子?”
听泉道“大姐倒,怎么个不给面子法?”
“我让大家都留下来喝酒,你却在这时候要走,是什么意思?”
“家宴本是为了团圆,酒足饭饱自然离开,就算是母皇也并不强迫。怎么,难道母皇还在,大姐就要开始搞创新了?”
听言如今已是太女,试问满朝文武百官谁敢不给她面子?今日当众被听泉呛了一回,心中自然不忿。
她正待发怒,凤君抢先道“听泉,你大姐也是好意,你就算不愿意接受,也不能这样公然顶撞她,此举往重了,这叫以下犯上。”
这种场合向来很少话的听焱难得开了腔,“凤君爹爹,二姐喝多了酒哩。”
听鸿忙在桌子下拉了拉听焱的袖子,生怕她再多。
韩飞羽见形势不好,忙道“这事怪我,是我身子不舒服想回去,妻主才那样的。只是不想会扰了大家的雅兴,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不是了。”
凤君冷着脸道“本宫并没有跟你话,你插的什么嘴?”
韩飞羽闻言,低下了头。
听泉正打算反驳,萧总管道“二公主,女皇让你过去一趟。”
“等着我。”听泉朝韩飞羽丢下一句话,随萧总管去了。
女皇躺在明黄色的凤榻上,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孩儿叩见母皇。”
“你,你也太张扬了。”女皇轻斥,并不喊她起来。
“是吗?”听泉抬起头,和女皇对视。
“无论如何,你该避着点,锋芒太露只会害了自己。”
“锋芒太露?母皇是不是老糊涂了?”
女皇斥道“你放肆!”
听泉站了起来,接着道“从到大我过的什么日子您不知道吗?我处处忍让,换来的是什么?变本加厉的侮辱,还有折磨,眼看着我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您身为母亲又做了什么?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寡人,寡人是有苦衷的。”
“对对对,您做什么不是有苦衷的?您纵容凤君残害宫人,残害侍君,您都是有苦衷的。”
女皇闻言,并没有多,因为听泉的是事实。
“哦,对了,你知道吗?我时候因为肚子饿吃不饱,一个宫人偷偷给了我一个馒头,被郑女官看到告诉了凤君。然后,凤君当着我的面将那个宫人杖保”
听泉蹲下身子,直直的盯着女皇憔悴的脸道“杖毙,母皇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您知道吧?这可是您发明的惩罚。第一棒打在那宫饶头顶,他瞬间就倒了下去。第二棒打在他的腰间,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第三棒”
“听泉别了。”女皇一直都知道凤君害过人,却不想手段竟这样残忍。
“那时候我呀,就再也没靠近过别的宫人,因为我怕连累他们。”
“母皇您知道吗?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没有惹到凤君也没有惹到听言,他们却总要找我麻烦。后来我懂了,只要我活着多一,就一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我开始忍,因为总有一我要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
“泉儿,咳咳……你,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寡人,寡人还是在意你的。”
“人家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母皇您怎么还谎呢?真的,您还不如青姨对我好,她护着我的时候,您正忙着在别的侍君身上卖力吧,又怎么会在乎我呢?”
女皇非常心痛,却也解释不了,叮嘱道“泉儿!你不要相信她,听青这个人很危险。”
“再危险,也比您这种打着爱的名义伤害别饶人强。您不是不让人陪葬吗?您放心,将来我一定送姐妹们去下面见您,让你们一家在地下团圆。”
听泉着笑了起来,仿佛一个得报大仇的人。
女皇突然道“你就不怕寡人下令杀了你?”
听泉凑到她耳边“您不会的,因为您最在意的是南国的江山。您应该很清楚,听言或者是听忧,根本守不住江山。能护住这南国下的人,普之下,舍我其谁!”
“泉儿!”
女皇还待什么,听泉却朝她行了个礼,兀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