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洪国京城到南绕山,粟一凉带着梅木足足赶了半个月的路程。
路上倒是再也没碰到过刺客,只梅木因为身子不舒服,胃口不好,略瘦了点。
一路上,粟一凉都尽可能周到的照顾着他,偶尔也会给他采摘野果吃。
野果酸酸甜甜,可解烤肉的油腻。
今日,已经接近南绕山了。
眼看着日头逐渐偏西,粟一凉勒住马缰绳,冲车里道“停车休息吧,明日再赶路。”
梅木应了,这段时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粟小姐的确是个好人,晚上睡觉都在车外头,梅木很感激。
连着好多天吃烤肉也腻,粟一凉今天舀了点山泉水,又采了些野菜,混在一起做了大饼,在火堆边烤的焦黄焦黄,十分诱人。
梅木一口气吃了两个,粟一凉把水递过去,梅木接过喝了。感觉舒服不少。
他笑道“粟小姐这般好,想必你的夫君肯定很幸福。”
粟一凉摇摇头,“不,我没有夫君。”
梅木道“粟小姐看上去有二十多了吧?怎么也没娶亲呢?”
他觉得好奇,像粟一凉这样的人,长得不差,性格也好,也不至于娶不到夫君才对,怎么到了这般年纪还单着,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粟一凉道“在下今年二十八。在世人眼中,的确算得上是个老大姐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并无丝毫怯意,反而有一分洒脱。
“粟某是走江湖的人,难免顾不着家,所以还是不娶亲的好,如此也没有牵挂。”
梅木忽然想起来,卫兰好像也是走江湖的人。
她以前那么久没娶亲,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不管怎样,也亏的她没娶亲,才能让自己和她相遇。
想到卫兰,梅木的脸色黯下来,他想她了。
从前倒是没发觉,如今这一分别,他才觉相思入骨。
这种感觉,是听忧不曾给他的。
也不知道她如今好不好?有没有遇到刺客?
梅木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卫兰能平安才好。
事实上,卫兰早已得到行刺的消息,心急如焚的她,当天就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梅木的下落。
想起自己曾经的了无牵挂,对比如今的牵肠挂肚,卫兰只能苦笑。
她想,走江湖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感情。
有了感情,就不能快意恩仇,不能洒脱无忧了。
但命运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你越担心会发生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夜色渐渐暗下来,晚上的风微微有些冷,梅木躺在马车里睡觉。
马车外头,粟一凉照例取下腰间的竹笛。
这竹笛自打她入师门那天起,就一起带着了,高兴了,就取下来吹一曲。
不多时,悠扬的笛声弥漫在空气中,黑夜中的林子也变得灵动起来。
梅木听着这笛声,渐渐入睡。
第二天下午,粟一凉将梅木平安的送到了茅屋。
本来张猎户母子因为先前卫兰的表现,不敢收留的。
但见梅木一个男子,又怀着身孕,这对善良的母子便收留了他。
临走时,梅木还给取了五百两银票给粟一凉,但她拒绝了。
对粟一凉来说,钱财乃身外物,够用就好了。
何况,她帮梅木,也不仅仅是出于好心。
如今,既然人已经送到,那么她也该动身了。
“粟小姐一路小心。”
“嗯。”
粟一凉将马车留下,把马牵走了。
因为只她一个人赶路,所以速度快了不少。五天后,她赶到了洪国京城。
此刻,卫兰正在府中喝闷酒。
梅木失踪的这么多天,她心急如焚,看上去沧桑了不少。
“一个人喝闷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卫兰才端起酒杯送到嘴边,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猛然抬头,发现粟一凉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卫兰苦笑一声,喝下手中那杯酒。
“你来做什么?师父让你来清理门户。”
粟一凉叹了口气,道“师姐,你这是何必?”
卫兰不答反问“你方才说喝闷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你又不知道我的问题,又怎能懂我的苦闷?酒虽不能解决问题,却能麻痹自己,图一时之快。”
“为何要图一时之快,长长久久不好吗?”
“长久太难了,何况人生如白驹过隙,不如一时之快来的洒脱。”
“你这不叫洒脱,你这”
“好了。”卫兰打断她的话,“念着你是我师妹的份上,我才跟你说这么多。你若是来奉师父的命令来清理门户的,就早点动手,晚了,可就没机会了。你若是为了你口中的正义,那么你也赶紧动手,趁着我现在醉酒,说不定机会大点。”
粟一凉道“师姐,你我非得如此吗?”
“曾经你也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你我必定是敌人。”
“师姐,其实你可以回头的。”
“啪”!
卫兰把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还有回头的必要吗?”
“有。”
“好了,有事说,没事就赶紧走,我不想听你跟我讲道理。”
“师姐,你担心的是梅木吧?”
听到她这句话,卫兰的脸色瞬间紧张起来,“你,你知道他?他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
粟一凉自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肚后才道“见到了,他遇上了三拨刺客。”
“那,那他还活着吗?”
“师姐你的敌人还真多。”粟一凉感叹了句。
“哼,师妹你这句话就错了。其实,天下人彼此之间都是敌人。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涉及利益的时候,天下人都可以是朋友,一旦涉及利益,这虚伪的情意便会瞬间消散。所以,与其说我的敌人多,不如说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
卫兰又问“他怎么样了?看在你我同门一场的份上,你告诉我吧?”
“他很好,我已经把他安全的送到了目的地。”
卫兰松了口气。
粟一凉问“就算为了他,你也不打算回头吗?”
卫兰道“师妹,你太天真了。此番不是我回不回头的问题,而是洪国跟南国的问题。高参暴虐,又一心想吞并南国,这一战是避免不了嗯,非你我所能阻止,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粟一凉闻言,沉默了。
卫兰似笑非笑道“怎么样,师妹打算帮哪一边?”
粟一凉问“那师姐打算帮哪一边?”
卫兰笑道“当然帮我自己。”
“此话怎讲?”
“我要利用两国交战的时机,将与我有仇的人尽数杀光。”
卫兰又道“看来师妹是打算帮着南国了。哎,真是不巧,我如今在洪国为官,你却一心向着南国,你我师姐妹又站到对立面去了。还记得小时候,师父让我们两个人选衣服,一黑一白两套,我那时候远了白色的,而你选了黑色的。我记得师父问原因,你说是因为耐脏对吧?我那时候选白色,纯属是因为白色的好看。可如今,远了白色衣服的我,却走上了黑道。选黑衣服的你,却走在白道上。你看,这就是命。”
“命可以改的师姐,你既然知道高参暴虐,又为何要与虎谋皮?最终伤的只能是自己。”
“无所谓了,我受得伤已经够多了,无所谓再添一道新伤。至于改命,下辈子吧。”
说完,她抄起桌上的酒壶,直接掀开了盖子,大口往嘴里灌着。
如今得知梅木已经平安,卫兰感觉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最后的牵挂已经安顿好,她可以安心的报仇了。
“师姐,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跟我和师父联系,你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若你愿意,可以说出来,我们”
“不愿意。”卫兰放下酒壶,“你是打算帮着南国,对吧?”
粟一凉点了点头,“这也是师父的意思,南国国主贤明,为天下之表率。”
“这样吧,我给你点东西,就当作我对师门的最后一点报答吧。”
卫兰说完,拿出纸笔,将她所知道的洪国布防图画给了粟一凉。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另外,你告诉听泉,洪国的局势,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车廖跟高九年各怀心思,旧部朝臣也心不齐。还有,让她的人尽快撤离,高参已经有所察觉。”
“走吧,不要让人发现了。”
粟一凉临走之际,问“师姐,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我可以向南国国主求情。”
卫兰笑道“我几次三番刺杀于她,还差点非礼了她夫君,只要她是个正常女人,她都不会放过我的。与其跪着死,还不如堂堂正正的死。这世间,我已了无牵挂。最后说一句,告诉师父,她永远都是我师父,卫兰没忘记。”
粟一凉皱了眉,小时候,这个师姐明明还是很关心她的,也很善良,只是性子比较乖张而已。
后来,她就突然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消息。
直到她离开师门走上江湖,才偶尔听到她的消息,多半都是不好的。
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努力寻找着这个师姐。
不想多年再见,她却成了这副模样。
卫兰催促道“好了,快走吧。”
粟一凉点点头,从后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