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后,徐固、了幻、了真三人在禅房里叙着旧。
这禅光寺果然不是普通寺庙,而是有真正佛门修行传承的寺庙。
这天下有修行天赋的人极少,智通大师走了数个省府,也遇到一些适合修行佛门传承的,但最终经过品行、毅力、智慧等考验的,只有了幻、了真师兄弟二人。
徐固十几岁时就随父母来过禅光寺,那时候,了真还没到这寺中。
智通大师十分喜欢徐固,常常夸他聪慧、有慧根。
了幻和徐固差不多大,那时已经在这寺里礼佛了,当时他还以为徐固会成为师父的第二个徒弟,他的师弟。
但师父却从没有向徐家人提过收徒的事情。
“你知道吗,你成亲的时候,我还以为师父是想等你看破红尘,然后在收你为徒的。”了幻笑着说。
“如果我出家了,肯定不会好好念经,要是哪天有漂亮的女施主来了,咱们寺里的名声可就败坏了,再说出家我也舍不了那么多东西。”徐固开着玩笑。
“可能师父也觉得你舍不下吧,所以那么喜欢你,却从不提让你出家的事。”
若是智通大师想让徐固出家,这事是很有可能成的。
世上的父母虽然都不愿儿女出家,但若这出家是为了成仙成佛,可能没有父母能拒绝。
“现在你修行了道家法门,更不可能做我师弟了,真是太可惜了。”了真也在一边说着。
“如果要做了真的师弟的话,那我肯定不出家。“徐固快速出手,到了真的光头上揉了几下,“不过书上今日做道士,明天做和尚的事情那么多,说不定咱们哪天就成师兄弟了。”
“那是以前。”了幻叹了口气,“现在是佛道不相容,谁敢改换门庭,明天就有人打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修仙问道怎么戾气这么大?”徐固皱眉问道。
“无非是道统之争呗,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近百年了,我师父原来是在京城参禅修佛,就因为受不了这样的风气,所以才来交州建寺的。”了幻说道。
“道统相争是常态,历朝历代,可以说从未放下,不过既然是道统,就应该多以论道来服人。不论道,全凭口舌相诛,法力打杀,这样下去,佛道两界恐怕迟早会有一场浩劫啊。”
“不错,我也请教过师父,他说,这场浩劫恐怕不远了。”了幻叹着气说。
“方丈真这么说?”徐固有些讶异,方丈从不打诳语,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是有所依据。
“不错,方丈说这场浩劫不是咱们这种小修士能参与的,他要在这山上专心参禅,再也不下山了。”
这样的事确实不是小修士能左右的,徐固也就打住了话头。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徐固向智通大师拜别,下山回家。
他和青烟先把夏善瑞送回了家。
徐固说过,想把夏善瑞接到徐家,不必再辛劳,但夏善瑞却拒绝了。
他毕竟在夏府做了大半辈子,虽是奴仆,但夏家够大,他也在外面置办有许多产业,生计不成问题。
之所以仍在做活,不过是因为闲不下来罢了。
徐固现在担心的,是如何说服自己的父母。
他前世看过不少《聊斋志异,对鬼狐之交并无所谓,只要真心就好,但父母毕竟是普通人,即使有智通大师的书信,徐固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他们。
但事情比想象的顺利,徐固的坚持、智通大师的书信、夏公孙女的身份三管齐下,徐父徐母答应得很快。
夏公虽在朝堂失利,被人诬陷,冤死狱中,但夏家在交州却依旧有着巨大的名望。
当听到夏淑艾居然是夏家的小姐时,徐父徐母立刻不再计较她的另一层身份,甚至觉得有些光宗耀祖。
不过迁坟的事情不能张扬,动静越小越好。
毕竟虽然交州百姓都敬佩夏公为人,但与他当年敌对的党派在朝堂上正如日中天,难免不会有人想向他靠拢。
若是有人告密,把徐家将夏家小姐尸骨迎入祖坟的事情泄漏,恐怕徐家会有大祸。
而且,要是所有人都知道徐固的妻子已经入了祖坟,那徐固再将夏淑艾带回来的时候,岂不让所有人都看笑话。
第二天,徐固只带了青烟和一个坛子,往禅光寺而去。
青烟口风紧,而且是跟了徐固许多年的小厮,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坛子则是来装夏淑艾的骨殖的。
等徐固和青烟到禅光寺的时候,夏善瑞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知道公子走得快,所以我从家里就早点出发了。”夏善瑞笑着说。
其实徐固昨天已经和他说过了,今天不用来了,毕竟一大把年纪了,等新坟建好后,再来拜祭也是一样的。
不过,迁坟是大事,老人放不下心,来这里也是人之常情。
这地方是交州的一条大阴脉,阴气精纯浓郁,常人感觉不到,但徐固却能察觉。
对活人来说,阴气会摧残健康,使人衰老,对亡魂来说,也并非好物,若是不会运用,同样会煎熬痛苦。
总之,做了亡魂,千般不好,不得缘法,就会怕阳又怕阴,若不去地府投胎,迟早会消散在世间。
而夏淑艾,明显是已经得了缘法的。
三人挖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将棺材上的封土清理干净。
徐固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打开棺材,收殓妻子的骨殖。
红粉骷髅。
徐固从没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场景,过去和自己郎情妾意的妻子,早已化为了枯骨。
出家之人常以“红粉骷髅”劝解终生,不要沉湎于情爱,但若是情之所至,这样的劝解又有何用?
这棺材虽已埋下四年,但因材质极好,并未腐烂。
徐固手上用力,轻轻掀开了上方的盖子,往旁边推开了一些。
“这—”徐固眼睛往下看去,所见的景象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棺中,夏淑艾一身红衣,面色平和而红润,青丝如瀑,铺在身下,容颜丝毫未改,恍若小憩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