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石亭中央,有张石桌,配以五张石凳。
石凳相隔不远,母子二人紧握对方双手,相邻坐下,相隔日久,又几经天人永隔,心中思绪万千,一时无语。
斜阳中,寒风呼啸吹入亭中,激得李芙衣角微扬,更显薄衣下的身子单薄。
李央看着心疼,忍不住嚅嗫道:“娘,你冷吗?”
问完,李央微微脸红,修行者寒暑不侵,百病不扰,自身一境前期,尚且不惧严寒,何况李芙已踏入三境。
李芙轻轻摇头,微笑道:“央儿,你与娘说说怎活下来的吧。”
李央三言两语,简单说过,追问道:“娘亲你呢,怎会招惹上那妖女?”
“诶,我在听着呢。小侄子,再骂妖女,口出不逊,小心姨揍你。”
十多丈外,八爪狼蛛背上,姬烟雨大声警告。
李央充耳不闻,只是继续望向李芙。
李芙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不起眼小布袋,却从袋中取出硕大酒壶,以及一对小酒杯,各自放在石桌上,那竟是储物袋。
储物袋存世稀少,十分珍贵,李央大感诧异。
“这是烟雨送我的,其实,她待我还算不错。”
李芙说着,伸指轻点酒壶,灵识聚来空中火系灵气,腾腾燃烧,加以温酒。
此为粗浅的火系灵符术,以李芙修为,瞬凝而成,并不奇怪。
“是不错,拿你养同心虫的伴生虫,还动不动尝下万蚁食心的好滋味。”李央冷哼。
“她呀,也有自己的无奈。一入修行,身不由己,除非与山巅者并肩,否则终遭俯视。”
李芙叹过,幽幽道:“去年开春,你遭难次日,我启程前往南华元宗打千胧,路逢前朝余孽杀官作乱,封城受阻,等赶到南华元宗,已与下山的千胧擦肩而过。”
“在南华山上,我既知千胧大受重视,已然无碍,便不需再急着寻她。待问清柳城西山雷杀玄阵说细,我下山后,直接取道南下,前往万里外的紫海玄宗。”
李央惊讶道:“娘,你去那干嘛?”
“南华元宗言称老翼蛇当场已被玄阵镇杀。”
李芙轻声道:“时间短暂,老翼蛇未及消化,我想你的尸骨定然是完整的。为娘生前没护住你,死后怎忍心再让你暴尸荒野,风吹日晒。我去紫海玄宗,是求他们破阵,起出你尸骸,好入土为安的。”
李央默默聆听,眼眶湿润,自己初出柳城,尚且遇上黑虎寨少寨主白斩截道,一个孤身女子,生得如此美丽,刚刚启灵,远涉万里,当中之艰辛,可想而知。
果然,李芙道:“我花了两月,终于踏上紫海玄宗的宗门前,那里紫海环绕,满山氲氲灵气环绕,宛如仙境,哪是一个小小初启灵者能够上去的。得亏呀,你娘我花容月貌,露出真容,再好言相说,这才得以上山,并有幸见到了宗主本人……”
李芙话语陡滞,面现苦涩。
李央惊道:“然后,红颜祸水?”
李芙轻轻点头,轻叹道:“那宗主堂堂身份,虽是垂涎我美貌,但我入山,见者众多,也不好相逼过甚,只是一边答应会谴出玄阵师,帮忙破开柳城西山雷杀玄阵,另一边始终不见玄阵师其人,以此拖着,逼我就范。”
话说到此,李芙突然改为私秘密传音,并伸出右腕道:“几日后,我身上的秘密暴露了。在灵井口,你先看看。”
李央讶然,伸手触腕,灵识入体,但见李芙竟是天才级的二十四门,二十四门遍及身体各处,前十六门星光闪耀,深渺难测,唯有新开的八门流转较慢。
只是,那灵门之口,即灵井口,宽广得有些过分,寻常修行者,不过指甲盖大,而李芙的灵井口,几近两倍大,形若小核桃。
“不对,还有古怪!”
李央目光一凝再凝,灵识细看,但见灵井口中,星光密集无比,远胜普通修行者,而流转速度也快得过分。
李央甚至能够隐约感觉到天地灵气受灵井吸引,自然奔涌而入,根本不经灵识引导。
该种副度,哪是灵井本该有的微量吸收天地灵气,几乎等同于灵识引导修炼了。
待李央收回灵识,震憾放手,李芙再次传音道:“我的灵井,宽大近倍,星云密集,流转还快,修炼速度是同资质天才的五六倍,普通修行者的十倍以上。其速之快,等同于普通修行者一直在用灵药,有时,一觉醒来,我甚至就感觉自己修为精进了一些。”
“千胧……她爹干的?”李央艰难吞着口水,笨拙传音。
传音乃是凝音成线,灵识引导输送的小技巧,并不复杂,李央刚从小青蛇那学来不久,首次运用,难免生疏笨拙些。
数年前,还未有回生居及回生镇那会,李芙曾经整月消失不见,那是李央打记忆里从未有过的,之后,李芙十月怀胎,便有了李千胧。
李芙才情傲世,能得其青睐,并甘愿为其生子者,岂能是凡人?李央一度揣测那究竟是何等惊世伟男子,奈何李芙自归来后,神情黯然,终日魂不守舍,却闭口不谈,别说是人,李央便是连那人姓名也不知晓。
但是,男从母,女从父,李千胧那妖孽般的资质天赋必定延续自父亲血脉,所以李央见到李芙返老返童,便猜测是那男人杰作。
以至,李芙身上的古怪灵井,定然也出自那男人手笔。
李芙轻轻点头,李央追问道:“那人走后,从未再出现过?”
“没有,交往之初,他曾表明身不由己,无法久伴我身侧,是我痴了。”李芙苦笑。
“娘,那人到底什么修为?”
李央骇然,那人既然从未回来过,那么李芙身上的神奇灵井定然是交往之初布下的,事隔多年,直至李芙意外启灵,一切才悄然显现出来。
启灵无定数,除了修行资质极好者,余者皆需机缘,那人或许没办法直接帮李芙启灵,布下此等手段,无非只有一个理由,若李芙无法启灵,万事皆休,若能,那便送她一场惊世造化。
提前布下一种手段,潜伏不显,一显便能令人一骑绝尘,着实骇人听闻。
“他自己不说,我也没问,不过他能飞行,一月之间,带我游了南海尽头,去了极北雪域。”
李芙清音落下,李央发情发僵,喃喃道:“飞天玄境!”
“当初,我刚刚启灵不久,未与修行者接触过,无从知晓自身体内灵井如何神奇。几日后,紫海玄宗宗主无意之中,窥破异常,独自观察数日,未果,又请出修为更高的左右护法,三人联手研究数日,依旧难以窥破其中奥妙。”
李央彻底呆了,半晌,直指要害道:“他们三人,什么境界?”
“姬烟雨说,宗主与右护法修为大抵相当,玄门二境中后期,左护法略高些,二境圆满,甚至是初入三境。”
“千胧她爹,真是厉害。对了,姬烟雨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她是左护法叶无期的未婚妻,为了逃避婚约,她与叶无期定下二十年入玄之约,前提是不借助紫海玄宗力量。她当时恰好在山上,从中斡旋,对我施以同心虫伴生虫,保证不会把我弄丢,这才说动紫海玄宗宗主,放我下山。”
“娘无需感激那妖女,她终日将你带在身边,不过也想窥得你灵井的惊天之秘罢了,否则何以至今不解除毒虫,还你自由身。”
“娘没有自由身了,那紫海玄宗宗主在我下山时,直接威胁我说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他只需放出我身体秘密的消息,天下诸国都将无我容身之地。”李芙幽叹。
李央勃然大怒,问道:“那老贼叫什么?”
启灵药符,再是重大,不过止于元宗层面,玄宗只要精英,断然瞧不上,但李芙体内神异灵井不同,玄门二三者皆难窥奥秘,涉及面太高,若能解开,必将影响玄宗之兴衰。
此等惊天之秘,如若传开,天下诸国玄宗必定要来寻觅擒拿李芙,即所谓的天下诸国再无李芙容身之地。
紫海玄宗宗主,那老贼先垂涎李芙美貌,百般相逼不说,还如此威胁,身为人子,李央焉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