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你明天去报到是不是还要准备一些资料啊，一会吃过饭，你就先回家回学校去准备好。还有，实习比不得学校，成绩不过关还有补考的机会，在临床上出了事可是会出人命的，要谨慎认真，也要时刻保护自己好吗？”

卫央点头如捣蒜，她上次听这番话时不甚在意，此刻却对话中的道理深有感触。她在康呈十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有病人的，也有同事的。

“央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哪科医生？”卫山洪突然问。

这个问题卫慕也问过，当时卫央没有正面回答，这次她张了张嘴，却仍旧迟疑。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开口，“精神科。”

卫山洪和夏丽相视一眼，一起问道，“为什么？”

“因为……”卫央不自觉勾唇，“洞察人心治愈心伤，是比治愈身伤挽救性命更酷的事。”

她救的不是垂死的人，而是生不如死的人。

——

在食堂和工人、白领们一起吃过午饭，未央就先坐着小王的车回了家。

准备好实习报到要用的东西，卫央便坐等明天的到来，连晚上睡觉都出奇地安稳，没有光怪陆离、似曾相识的场景闯进她的脑海里。

天一亮，卫央比平时起得都还要早。

陪着夏丽一起准备早餐，等卫山洪和卫慕下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吃完结束要出发去康呈了。

一路畅行无阻，卫央心里都快开出一朵花来。

到了康呈医院人事部。

“央央！”一声清脆的呼唤在安静的走廊上响起。

卫央长叹了口气：给她添堵的人来了。

走廊上和卫央一起等着办实习登记手续的人还很多，都很默契地保持安静。结果这一声“央央”彻底打破了这份默契。

卫央都不想答应这一声，直觉丢人。可偏偏罪魁祸首却浑然未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

肖晓噼里啪啦跑到卫央跟前，“央央，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啊？”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卫央的身上。

卫央皱起了眉头，后悔自己光顾着高兴自己面试通过的事，都忘了肖晓也通过了面试。

“能不能小点声，没看见都没大声喧哗吗？”卫央沉声道，心里也是佩服肖晓的心大，上次都已经闹得那么难看了，她还能厚着脸皮贴上来。

肖晓左右环顾一圈，好像是都没有喧哗，可是，“为什么不能喧哗，这又没什么很要紧的事。”

“公众场合请勿喧哗，这是基本素质。”卫央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肖晓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倾身在卫央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有素质？你有素质会要良俊和我保持距离？”

卫央一抬眸，对上肖晓怨毒的目光，“看样子是良俊跟你说过了，而你也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该怎么做了？”

肖晓忽而咧嘴一笑，用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你爸花了多少钱把你弄进这家医院的，好嫉妒你这种不动脑子就可以平步青云的人啊！”

此话一出，所有实习生又一次将目光锁定在卫央身上，只是这次，多夹杂了几分愤恨。

卫央不慌不忙，“别因为我比你长得漂亮还有男朋友疼就觉得我没脑子行不行？你给我买一个进康呈的机会看看！肖晓，你的青梅竹马爱才貌双全的校花不爱你也是人之长情，你看开点，心里别太阴暗。再说，我能让你嫉妒的地方多着呢，你哪里嫉妒得来啊！”

颠倒黑白信口雌黄谁不会，何况她说的这话还算是有理有据呢！

肖晓察觉周围人目光的变化，看向卫央的眼神又狠了几分，“一个门门挂科补考都要找人代考的人说自己是正经途径来的康呈，谁信？”

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弥漫开了，哪怕是摇摆不定的吃瓜群众也该意识到了这可不是一场普通朋友的偶遇。

许是卫央要求林良俊保持距离这一条真的激怒了肖晓，她之前打算的什么沉住气忍耐要和卫央做朋友之类的全都不作数了。

“你置疑我进入这家医院的途径，换句话说就是置疑三位面试官在面试我的过程中放了水，那么请问，晏家大当家、护理部孙主任、李院长，三个人中，谁放了水？”

这就是道送命题，这三人孙主任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晏子墨是谁也高攀不起，剩下的李院长是卫山洪的大学室友，也就是上一世帮卫央进康呈的大恩人。可肖晓谁的名字都不能说，得罪了谁她都别想在康呈好过，更别说留在康呈。

肖晓接不上话，瞪着卫央恨不得把她吃下去。

卫央勾唇冷笑，“我的理论成绩是不行，但我的专业能力却是比你高出好几个等级，想诽谤我一无是处？在凭实力说话的康呈可行不通。”

肖晓憋得青筋暴起，“总有一天，我会赢你，不管是工作还是男人！”

“好啊，我拭目以待。”卫央应下战帖，却根本不看中输赢。

因为结果她早就知道。

八点一到，人事部的办公室准时打开。

“各位临床实习生注意！”此时说话的是未来一年都负责所有实习生轮科安排的老师贾怡。

她拍了拍手，“现在临床医学专业的实习生开始进行实习登记。现在，排成两列……”

卫央站起身排队，略过好比空气的肖晓。

实习登记得很快，登记完的人拿了轮科名单就可以去相应的科室报到了。

卫央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科室的，但等待轮科单的过程还是让她期待又兴奋。

拿到了轮科单，卫央看着上面力透纸背的“精神科”三个大字，笑容满面。领了白大褂就兴高采烈地往精神科住院部去了。

卫央一走，有人就开始小声讨论：

“她轮到的是哪个科室啊，这么高兴？不会是心内、脑外、急诊这些可以学到巨多东西的热门科室吧？”

“不是。我刚看见的好像是精神科。”

“精神科？精神科她高兴成那样干什么？康呈的精神科并没有那么有名吧，而且据说病人也很少的。”

“可能她就喜欢闲散的科室吧，无事可做多轻松，管她呢！”

……

因为精神科冷清，所以卫央几乎都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精神科的带教老师——一个和老公离婚不离房的麻辣少妇，陈旭。

“老师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实习生，卫央。”卫央说着十年前的台词，心境似乎都回到了当年的好奇和期待。

陈旭正看着热映的美剧，匆匆瞟了眼卫央，便指了指桌上的试管和化验单，“先把这些送到门诊楼9楼的化验室，加急。”

这就是卫央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她第二次做。

陈旭也一如初见，表面上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上心，喜欢追剧喜欢熬夜。

卫央无奈地浅笑摇头，把轮科单夹在门后的小资料夹上，换上白大褂，将签字笔挂在胸前的口袋，工作牌扣在左胸上方，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从桌上文件收纳盒里拿出一块不干胶贴纸贴在白大褂的袖口上。

做完这一套动作，她才拿起桌上新鲜的血液样本和化验单，“陈老师，那我就先去送检了。”

说着，卫央就出了医生办公室，经过护士站时还不忘嘴甜地跟正聊着天的护士打招呼，“护士姐姐们好。”

陈旭幽幽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到卫央的背影，心下疑惑道：这姑娘之前来实习过一次了吗？

——

卫央拿着样本到了化验室，敲了敲只开了一个半圆形窗口的玻璃，“精神科陈旭医生的病人，加急，已经开了电子医嘱。”

话音一落，便从窗口内伸出一只手来。

卫央赶紧把手里东西递到这只手上。

“半个小时出结果，可以在这等，也可以回去等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之间，直接在医院系统上查询。”化验室里面的人戴着耳罩，说话声音闷闷的，带着对这份枯燥工作的厌倦和妥协。

上次卫央选择回去在电脑上查询检验结果，这次她要选择留在这里。

因为卫慕的怪病，让她需要有一个化验室的朋友。

“我在这等着吧。”卫央弯弯弓腰，对着窗口向里说道。

里面的人似乎是没想到卫央会选择留在这等着，微微一愣，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卫央靠在窗口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纠结着该怎么开口。几次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

哪怕是多活了一世，她还是不懂如何交朋友。

上一世她的那些“朋友”都是自己贴上来的，吃吃饭逛逛街到处玩玩，她除了掏钱和希望她们每次玩都能叫上她之外，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唯一让她费心的就是林良俊，他还偏是最不值得费心的人。

“那个……”卫央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我能进去看看吗？”

里边的人捯饬各种试管玻片的动作一滞，也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新来的实习生？”他问。

卫央点头如捣蒜，想到他可能看不见，便回答，“嗯，今天是实习第一天。”

“咔”一声脆响，化验室的门开了。

卫央欣喜一笑，推门进去，反身带上门。

“实习生就是好啊，对什么都好奇有热情。希望你实习结束的时候这份好奇热情还在。”

卫央定睛看了眼面前帽子口罩防护镜把自己包裹得严实的男子胸前的工作牌：方堂。

方糖？荒唐？

卫央笑了笑，“谢谢方老师给我满足好奇心的机会。”

方堂斜睨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怕死的话那边有一次性帽子口罩，防护镜抽屉里还有一副。”

“好。”卫央有点不大习惯方堂说话的口吻，听不清是不耐烦还是本身说话习惯如此。可现在她需要这么一个熟人，再不喜欢也要先忍着。

拿了帽子口罩防护镜，卫央自觉跟在方堂身后，看着他有条不紊却又有气无力地操作着一盘盘需要化验的血样、分泌物样。

“方老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上班吗？”卫央想打开话匣子。

结果方堂只“嗯”了一声。

“这些都是今天要出结果的吗？”卫央不死心。

“嗯。”又嗯。

“我能帮什么忙吗？”

这次方堂的回答不是嗯了，“能帮倒忙。”

卫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