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太后雷霆暴怒。
太后年过半百,独掌朝政二十年,从没任何人敢挑衅她的威信,如今骤然被卢贤公府邸的人劫走了必死之囚犯,定要卢贤公的人付出代价。
因为卢贤公手握兵权,又掌管着全国上下的铁器库,半壁江山都握在手里,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赵丰,跟卢家的人硬碰硬都绝非是上佳之策。
要想借此打压卢贤公的人,必得叫李家摆出一副受害人的可怜姿势,然后叫文武百官争相弹劾卢贤府,如此才能治一治卢玠那胆大妄为的小子。
没想到次日上朝,太后坐在珠帘之后,刚要开口,卢贤公长世子便代父前来朝了。
居然是他……赶来?文武百官纷纷侧目,惊愕之情不言而喻。只见卢玠一身缟素,面色无喜亦无悲,双手托着一锦盘,其上放着一把素色的长剑,剑上如沾水寒冰,铮铮然闪烁着泠然的光芒。
他所穿之服并不合仪制,他此举更加不合身份。
先祖早有规,入朝参拜、为朝的官员无论文武,须得解带除兵器,态度恭敬者,方准许进入。
而如今,前日劫囚的世子居然持着一把沾水寒芒的长剑上朝。
赵丰登时愕然,太后眼中精光一闪,顿时大怒道:“大胆!小子居然如此上朝!护殿何在?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不必了,”卢玠微微抬起下巴,剑尖的寒芒倒映在他的透明的瞳中,“太后娘娘,臣只恐乌合之众会扰了兴致,早已将他们请去了。”
满朝文武顿时发出一声惊呼,现场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不自觉地后退。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的镶龙矮桌,“放肆!卢玠!你是要逼宫吗?”
赵丰轻声劝道:“卢卿有话可以好说嘛,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嘛。”
卢玠垂帘以缟素擦拭剑尖,眸底流露漫不经心之色,“今日,臣冒天下之大不韪,甘当史书上那犯上作乱之人,只愿为发妻讨回个公道。”
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只是一位地重复放肆放肆之语。奈何整个大殿的侍卫、乃至整个皇宫的侍卫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即便太后外戚家族势力再大,恐怕一时之间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挡不了卢家冲天的势力。
百官尽皆惧色,只因人人都无兵器在手,若是冒然出头只会是送死。谁也没有料到卢玠居然会为一小小女子如此大动干戈,只有李参民横身而出,挡在太后的珠帘之前,铿锵道:“卢玠!你疯了!你居然敢对太后如此不敬,本将是看着你长大的!快快放下剑,给太后娘娘下跪认罪!”
卢玠浑然似听不见,刃若寒霜的剑尖的冷冰冰地绕着百官转了一圈,声线更是清冽无比,“在场的,哪一位自问未曾参与过沈家的事,自请离开,卢玠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犹如一记重重的石块锤在每一个人的胸口,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其中还有一些不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后顿时变色。赵丰委屈地站起身来,左右看了一眼,摇头叹气,似乎也要走。
李参民圆目紧瞪,咆哮道:“放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要谋反不成?”
太后吼道:“来人、来人!把这犯上作乱的小子给我拿下!若是谁护驾有功,哀家封官加爵,重重赏赐!”
众人犹如在凝结的空气中,半晌,并无一人搭话。
太后气得几乎要顶不住头上沉重的凤冠,然而平日里那些喋喋不休的大臣们此刻噤若寒蝉,既然人说话也没人走。
赵丰痛心疾首地站起身来,甩了一下袖子,叹道:“母后!朕早就劝过你,做那些事是要有报应的,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你自己跟卢卿解释吧!”
说罢愁眉苦脸地从正门翩然离去。
太后暴怒道:“没用的东西!哀家真是养了一个废物!皇帝!你给哀家回来!”
不少大臣目瞪口呆地见到赵丰离开,现在之势,俨然黑白分明。卢玠持剑上朝,离开与不离开已不是一时安危的问题,而是应了那句“择木而栖”的道理,太后与卢府势如水火,离开与不走的人俨然成了两股阵营,事关今后的选择。
赵丰走了,虽然丢脸些,但也意味着,当今皇帝站在了卢家的一头。
不少人也动了心思,毕竟太后和李家并非正统,他们许多人都是读书人,受儒家传统观念熏陶,是要跟随君王的。
于是片刻之间,好几位臣子辞别太后,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这不仅是为自己的人身安危考虑,更是为今后的仕途考虑。
太后眼见着自己势单力薄,心中的恼怒与急躁俨然到了几点。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避祸的辟祸,出走的出走,大殿里除了太后和李家的人,变得空空荡荡。
李参民赤手空拳,却仍然精神井然,并未有丝毫后退之意。相比之下,他的二儿子李晏辰却显得有些畏手畏脚,大有打退堂鼓之势,但碍于父亲李参民在此,并不敢轻举妄动。
卢玠泠泠之目扫了一眼在场的十几人,道:“都走干净了?”
剩下几人也是左右为难,其中有一人为太史令,专门负责修订史章。那人是个轻年俊才,却并没有落跑之意,只是恭恭敬敬言道:“世子,臣是陛下亲典的太史令,若是臣这一走,恐怕史书今后无法书写。”
卢玠面色清冷地点点头,一步一步地逼向太后。长剑寒芒隔着三尺远都能感受得到,太后急中大喊道:“卢玠!太史令在此,你还敢胡乱作为?太史令!给哀家记!哀家要让他遗臭万年!”
卢玠仍无一丝波澜,单手一挥,锋利的剑尖直直钉在太后的凤珠上。
孙常者的父亲孙伯才也不曾走,李参民被沧溟牢牢制住,急中之下,冲着孙伯才大喊道:“孙伯才,你还在那里愣着作什么!太后有难,快快前来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