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姐姐,我刚才我罗里吧嗦地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第一次见见面,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实在太多了,我怎么说也说不完……
反正在心里,我就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好了。你要是不喜欢懒得看,可以直接跳到最后一页。
我来不及喘口气,就被救我的那个猎户拖了出来。
我欲伸手拉住他,却电火惊石地一瞬想起山水鬼找替死鬼的传说。湘地之中,水湖良多,又多在杳无人境的深山老林,那些客死异乡的人常常化作水鬼,夜晚趁浓雾弥漫之时,化作人的模样来引诱行人,找替死鬼。
方才自己深陷沼泽,不就是中了水鬼的迷惑吗?此刻眼前的猎户……猎户会不会也是一场幻象?
我正自迟疑,前方的身影却意识到她的迟疑,转过身来,双手开合端开我的下巴,随即往我嘴里送了一颗不知什么东西。
“唔!”我倏然感到一股极苦极苦的味道弥漫胸腔,呛出了一串眼泪。
他很贴心地在我耳边提醒道:“千万别吐,这是救你的东西。”
我十分不情愿地咽下去了那枚十分呛人的药丸,瘫坐在地上,手指拉着他的披袍,略带哭腔道:“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我是快崩溃了。”
那人影轻笑一声,单腿跪在她身边,“我叫……张汝安,是这就住在这山里。”
是人!
我又惊又喜,倏地瞳孔放大,想仔细看一看他,不料张汝安却急而捂住我的嘴:“别出声。我不是水鬼、灵鹿,你可以放心。现在,我带你从这里走出去。你必须保证不能出声,也不能乱动,可以吗?”
他压低的嗓音声细如蚊,我也明白其中利害,怔怔答应了。
黑暗中他仍仍然万分严肃,附耳道:“一会儿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知道吗?这片林子古怪得很。”他点了点我腰间的匕首,“一会儿若是有危险,就用来防身。”
张汝安将我轻轻扶起,引着她运气、调息,把护心丹的药性发散。彼时不远处鹿鸣呦呦,汹涌的雾气又重新袭来。
张汝安从随身抽出一束红丝线,手指架作十字形,利索地布在草木之间。两人绕过前方的泥潭,又依次逡巡了半晌,始终在原地打大大小小的圈儿。
我悚然紧握着张汝安的手,恨不得身子贴在他身上,“我们……好像一直围着这个地方转。”
他脚步一停,拍拍她的手背,道:“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我手心里的冷汗冒个不停。
我不明所以,只觉张汝安脚步越来越快,手下的红线也越放越快,曲折回环,不一会儿林中宛若一幅井井有条的蛛网般。
灵鹿的光芒还在远处,不过越来越黯淡,越来越式微,似乎为红线所困,不得靠近。就连那东西那空灵、迷幻的歌声,也变得嘶哑而尖利。
我恍然,“拿东西被困住了?”
张汝安停下脚步,微微拭了拭额角细汗,“只是暂时的。哪里是什么灵鹿,只不过是只老山狸子罢了,我们休与它纠缠。”
张汝安手中红线仍旧放着,走到一丫杈昏暗处,却忽然停住了,随即倒回去瞥了眼草丛。他一笑,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过去猛拍了下草丛。
原来草丛中还有个人!我后来听张汝安管他叫阿郎。
阿郎灵然一惊,头顶的草帽差点掉下来。随即他正了正身子,嗔怪道:“你干什么?想吓死我不成?”
张汝安笑,一边拉着我伏了过去,道:“这黑灯瞎火的,你这么专注看甚呢?”
阿郎注意到我安然无恙,才又把眼睛投向不远处,道:“别聒噪。你看那厮耍疯魔——”
我半晌双眼适应黑暗,而此时,就在我们前方一水潭阴暗之处,有个半赤之男正拿着把剑狂砍滥轰。正是不见多时的令沉佑。
我乍然看见了他的身影,心中轰然乱跳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怕急了!
只见令沉佑上衣破破烂烂,半条手臂露在外面,嘴里含混不清地喊叫着什么,疯疯癫癫地乱跑乱砍。我看见他的一只马丁靴甩在水潭里,头发糟如鸡窝,对着个大蘑菇狂啃。
我惑然,看向张汝安,“他……这是疯了不成?”
张汝安戳了戳白衣侠士,“叫你救人,你却在这里看热闹。”
阿郎不语。令沉佑猛然钉在地上,把手塞进嘴里,狂喊破音道:“阿拉没落啊!!!”
“嗯?”我大为迷惑,“他在说什么?”
张汝安沉默了一会儿,大概也没想出来,“或是、是……湘地的话?”
阿郎哼了一声,“我看,倒像是不知所谓的疯话。”
见令沉佑东跑西颠,疯魔得实在不成样子,阿郎终于出手,同样以手中红线如梭般绕来绕去,把令沉佑围成一团。
令沉佑仍然疯魔不止竟欲砍断红线,张汝安疾而出手,连点下他膻中、百会两处大穴,令沉佑终于消停下来,像滩烂泥似的委顿当场。
阿郎捏了捏额角虚汗,道:“他……晕了?你叫我怎么把他弄回去?”
张汝安道:“说好你照着他,不关我的事情。”
此时我也走了出来,看令沉佑眼下乌青,满是血痕的粗腿,嘴角还有细微白沫,着实是不忍直视。阿郎试着驮了一下他,不料这近两百斤却真乃是无法承受之重,张汝安试了一下,也是不堪重负。
两个男人只好一前一后架着不省人事的令沉佑,一步一蹒跚地艰难而去。我怕又有什么狐妖、水鬼之类的东西靠近,一直紧紧地抓着张汝安的外袍角。
此刻我的心中充满了迷惑,自入这林子以来,太多太多的事都不能用常理解释,所谓云雾也像无尽的梦魇一般,一旦陷入其中便难以醒来。
阿郎在前面一直抱怨着斯体沉重,踽踽难行,言语中似乎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令沉佑诸多不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