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也好,这场婚事本就不尽如人意,她总是不想太多人过来关注。
卢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侧门长满了青苔,在那里的青砖路上放了一个火盆。沈曦宜作为新妇,依照风俗,要从那火盆上跨过去,才算是吉利的预兆。
沈曦宜懂得这些,在藕清和莲清的搀扶下艰难地跨了过去。
一个长得很是喜庆的嬷嬷自称花嬷嬷,接过来沈曦宜的手,满脸喜庆地笑道:“迎新妇了!”
莲清左右张望了一圈,“诶?新郎呢?”
花嬷嬷堆笑解释道:“表公子三日前就身体抱恙,哩哩啦啦地到今日也没好。姑娘先入了洞房去,冲冲喜就没事了。”
莲清追问道:“那我家小姐跟谁拜天地?”
花嬷嬷道:“拜天地只是个形式罢了,何必拘泥,按世子的意思,省了也罢。”
“世子?”
莲清不明就里地重复了一句。
世子?
沈曦宜低低哼了一声,虽说这是卢玠的地盘吧,不过卢玠又来管她这么个不想干的人作甚?
省了也好,省得她来回弯腰。
因为没有了拜天地这一礼,后面许多繁琐的礼节也一并省去了。沈曦宜自行掀开了盖头,给谢夫人磕过头后,又为谢夫人奉了三杯媳妇茶。
谢夫人是个礼佛之人,常年不理世事,即便是自己儿子这样的大日子里也仍是一身素灰之衣,钗环不施,铅华弗御,人淡如菊。
跟这样的老人相处的最大好处是不必陷入到不必要的纷纭鸡毛琐屑之中,次大的好处是你会也随之耳濡目染地学会淡然。
这对于沈曦宜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受够了什么皇后、什么慎淑夫人的刁难,好不容易碰上个老庄派淡然随性的婆婆,也不失为厄运中的一件好事。
谢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照卢府的规矩教习沈曦宜几句,然后沈曦宜就被送入洞房了。
所谓洞房设在一条窄窄的廊道尽头。廊道两侧挂着红彤彤的喜灯笼,不经意间洋溢着一种暖融融的意味,似乎跟之前的冷清大相径庭。
沈曦宜走在其中,想起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她也算是人生一喜了。不过这一喜来得太过突然了,几乎令人猝不及防,伴随着空虚和一点点伤怀,就这样向她扑面而来。
花嬷嬷在沈曦宜耳边道:“姑娘大喜啊,一会儿和咱们表公子喝了交杯酒,您就是咱们世子府邸的人了。今后走到哪里都是有人护着的。”
沈曦宜听着这话怎么感觉这么奇怪,不禁问道:“花嬷嬷,表公子不搬出去住吗?为何一直寄住在卢府?”
其实沈曦宜一直有点疑惑,谢籍的父亲即便不在了,谢籍按理说也应该能世袭到一部分家业,不至于落魄到寄住他人居所的地步。
花嬷嬷捂嘴笑了一下,“姑娘这么问就傻了。谢公子的生母夫人,原来就跟咱们老爷是嫡亲的兄妹。如今谢老爷早亡,咱们老爷照顾嫡妹也是应当。说起来,咱们世子爷跟表公子长得还是有几分像的。”
沈曦宜回忆了一下谢籍和卢玠的样貌,除了卢玠高挑些尊贵些——卢贤王嫡长子的缘故——这两人可以说是神似。然而样貌相似命运却不同,谢籍即便是被人害到这个地步……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沈曦宜紧闭双眼晃晃脑袋想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晃出去。一提到卢玠她就浑身乏力脚步发虚,如今既然两人已无缘,她还是应该尽快把这人忘了才是。
花嬷嬷为沈曦宜推开了喜房的门。喜房可以说是简陋了,扑面而来地就来一阵药罐子味,里面点了两只龙凤花烛,就当是喜房了。
谢籍歪歪斜斜地倒在一张摇椅上,双眼微阖,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谁都听不懂的呓语。
见门忽然开了,光线打进来,他恍若被惊了一半,恍然坐起身来,发出啊啊啊的尖叫。
“谢大哥!”
沈曦宜见到谢籍这个样子泪水收不住地流下来,奔过去扶住谢籍的肩膀,“谢大哥!你别这样……我好难过……”
花嬷嬷见沈曦宜落泪了连忙上去扶了一把,小心翼翼地擦干沈曦宜脸上的泪水,“哎呦,姑娘这是怎么了,怎地还哭了?新妇落泪可不吉利,快些,扶表公子坐一坐就好了!”
沈曦宜抹了一把眼泪,抹下不少胭脂下来。谢籍从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阳光都不及他璀璨耀眼,如今却要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生不如死,端是叫人叹惋又愤怒。
谢籍的目光甚是污浊,见到沈曦宜,只是微微地反应了一下。
花嬷嬷把谢籍完全当个傻子来看待,又叮嘱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其实不用多说谁都明白,即便谢籍不傻,沈曦宜与他之间也全然没有情愫,只有兄妹之谊罢了。
沈曦宜这场婚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来也是侯府表公子的亲事,但皇后和李徵玉等人有意要羞辱沈曦宜,连卢府正门都不叫开,所谓亲朋好友也一概未曾邀请,只是简简单单地在卢府后院摆了几桌酒席,供丫鬟、小厮来此喝酒道贺,其余的一概不提。
沈曦宜心中着实恼怒,她们如此看清自己,还不是因为卢玠的缘故?话说回来,这事当然也有卢玠的份儿,没有世子的暗许,卢府的丫鬟和下人敢这么嚣张?明明前几日还毕恭毕敬地生怕得罪了她。
藕清借着喝酒席的名头跟沧溟相会去了,新郎官不能出去敬酒,按理说,沈曦宜这个新妇应当出去走一遭。但这原本不是什么气派的婚礼,喝酒席的大多也都是些下九流之辈,沈曦宜不想自讨其辱,便一直拖着不去。
还是莲清劝解道:“小姐这样是在跟谁赌气?气坏了身子不都还是自己的?他们越是看轻咱们、刁难咱们,咱们越是要骄傲地站起来,让他们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