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文武全才(1 / 1)骑鹤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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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昭郁郁寡欢,叹惋一声,便快步去追王离。

二人到了梧桐院外,伍昭见送信的书吏也在,便推测朝堂上有了回复,问道:“东翁,秦王怎么说?”

王翦摇了摇头,皱眉道:“大王什么也没说,就此搁置了。而且,听几位老臣论说此事,今日上书,有些鲁莽了。”

伍昭吃了一惊,喃喃自语道:“竟会如此?”

王翦道:“你我尚且觉得此事牵扯众多,有些棘手,大王自然也十分清楚,此事原不该摆在台面上。今早那一道上书,却置大王与老夫及宗属司于尴尬之地,就算大王想要私了,只怕老廷尉那边是不肯的。如今三方对垒,老夫固然不能与朝堂争意气、与王族较长短,可大王也不肯落人口舌、触怒亲族。眼下这种局面,倒是搁置起来方为上策。可若是悬而不决,终究是老夫一块心病,恐怕时日一久,夜长梦多啊。”

伍昭脸上顿时滚烫起来,烧的通红。他低眉踱步,仔细思索一阵,一连想了好几个法子,或再次上书,或找老廷尉相商,或与宗属司梳理沟通,指望着能补救一二,可王翦总是不满意。到头来,三人在梧桐院外站了半晌,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伍昭眼见如此,便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伍某食公之禄,却不能终君之事,反而陷东翁于不义,实在惭愧。”

王翦倒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转而问道:“此事暂且不提。不知先生对府中子侄一事,可有赐教?”

王翦所说的,自然就是宗族中行商的子侄私盗钱财一事了。若在以前,伍昭定会抚须微笑,大谈一番治国治家的道理,然后再说出一番谋划来。可眼下他几次献计,总不能令王翦满意,昨日进言的上书之策,更是大大的败笔,因此,他不敢有丝毫张狂,认认真真的想了许久,这才说道:

“东翁宗族子侄,可舍得教训?”

王翦问道:“怎么个教训法?”

伍昭道:“孔子曰,有教无类。然族中子侄都是骄纵惯了的,又大多没有读过书,如今已经长大,感而化之一类的说法,显然有些迂腐。若依伍某之计,不如雷厉风行,派本家信得过的客卿书吏过去,仔仔细细的查明账目,问清各路货物来往去向,一旦查出纰漏,随即整治。伍某敢断定,只需半月,东翁各处田产、商铺、商旅,基本能够肃清。”

王翦本以为伍昭能有一番妙计良策,可听了之后,竟是这般做法。他不禁有些黯然失望,说道:“族中子侄,大多都是功勋之后。他们的祖辈父辈,或跟老夫卖过命,或正跟着贲儿打仗。以后,他们的兄弟子孙,还要跟着离儿保家卫国。先生莫非要劝老夫做刑徒酷吏?此计断然使不得!”

伍昭诶的一声,再三劝诫道:“东翁治军端正公允,十分严厉,为何治家时偏偏得过且过、任意纵容?比如公子王虎,虽是东翁亲侄,可另居一府,已经算得上是两家人了。然而伍某曾听说,公子王虎多年来侵吞私产,已达数十万之多。东翁若不及时制止,只怕遗祸无穷。呵呵,伍某刚才所说的计策,还算轻的。大秦无私刑,若依着伍某的性子来,定然要告之公堂、诉诸秦律,定刑问罪、以儆效尤!”

伍昭义正言辞的把话说完,见王翦默然无语,知道必不会用,就重重的抱了抱拳,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王翦也不管他,吐了口气,独自走到木桥边上,在那里叹息起来。

秦律条款繁多,且极其严苛。若按伍昭所说交给官府处置,王虎侵吞数十万私产,按律当处腰斩之刑。其余从犯,或斫足,或断臂,就算轻的,也要剜鼻割面,发配边关。

王氏一门根基在此,王翦虽非族长,却是宗族里的房梁脊柱。宗室族人之所以全都迁到渭水秦川,还不是因为都来投靠他武成侯?他若带起头来肃清整治,交于官府量刑定罪,那满族上下数万人,还不得吓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王翦只有一子王贲,王贲只有一子王离,不算终将嫁给外姓人的孙女,他们一门三个,可谓是独苗单传。王离性格隐忍,不善言谈,以后多半会和他父亲一样,不懂得如何与世家王族委蛇凯旋。等爷父两人一旦殡天,家里大凡有事,还是得依仗宗人襄助扶持,他又怎么能对宗族子侄下手?

王翦从晌午时分一直站到太阳西斜,眼见暮色飞起,天色暗了下来,仍是无计可施。

孙儿王离也陪着他站了一天。眼看天色将晚,老长史却走了过来,递出一册竹简,低声说道:“主君,伍昭他,他骑着一匹快马,径直向西去了。”

王翦顿感错愕,接过竹简看了看,上面写道:

“仁公在上,伍昭顿首。公有大恩,然伍昭无能,以至陷公于不义。几番进言,皆不得用,昭亦无颜相对。然昭细品之下,方知其中原委曲折:公既不愿用昭,何苦如此消遣?纵仁公不言,伍昭亦知无能,断不肯尸位素餐、贻笑大方。昭不辞而别,望仁公雅涵。山高水远,此生不见!”

王翦倒吸一口凉气,嘶声道:“老夫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怎么竟有如此怨言?”

老长史看了一遍竹简,才知道他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冷笑一声,哼道:“此等竖子,只会夸夸其谈,胸中一点计策也无。他若要走,夹着尾巴悄悄离去也就是了,竟还写下这般言语恶心我等。主君犯不着为了这种人动气。”

王翦摇头道:“伍昭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对于我们宗族而言,确实不能用。他几次三番说老夫消遣于他,其中必有隐情。”

一旁王离忽然开口道:“伍先生来时曾说,府上有大才而不用,这才显着他了。当时孙儿以为是戏言,现在想来,似乎确有其事。”

王翦哦的一声转过身来,皱眉沉思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叫道:“备马,追!”

王离不敢耽误,急忙命人牵了几匹快马,找了五六个腿脚麻利、身手矫健的随从,与王翦一起向西追去。

此时虽在傍晚,可已是九月月末,昼消夜长,天色早就已经黑透。加之头顶上乌云密布、四下里秋风乍起,漫野中已经有雨点落了下来。一行八人出来的急,既忘了拿雨伞雨具,也没带棉袄棉衣,走到半路时就已经感到寒风刺骨、冷气袭人。

王离唯恐祖父受了风寒、伤了身体,执意要停下来稍作休息。王翦眼见风势极大,雨点也开始密了起来,不得已只好停下。

几人刚刚下马,就见官道一旁岔路边上有一座小小草庐。草庐前有根木桩,桩子上拴着一匹马。

王翦看看马臀上烙着一个大大的“王”字,顿时松了口气,指着王离笑道:“若非有你,险些错过了。”之后他便走进草庐,抬手作了个大揖。

“先生何故不告而别?”

伍昭正在草庐内避雨,一听声音,慌忙站了起来。抬头一看,正见微光之下,小小竹门外站着一个矍铄威武的老人,后面还跟着五六条魁梧雄壮的汉子。

伍昭脸色一沉,随即冷冷的道:“王老将军是来捉我的?”

王翦笑道:“先生并无过错,老夫捉你作甚?不过因为先生走得急,许多事情尚语焉不详,所以特意追来讨教。”

伍昭冷笑道:“老将军身后随从都是府上高手,且一来就是六七位,岂是讨教之礼?”

王翦一挥手,回头对王离及那六名随从说道:“你们都到屋外远远候着,我与先生有话要说。”

王离本来并不想走,但他清楚祖父的脾气,说一不二,违背不得,因此只好悻悻的走了出去。不过,他也素知祖父弓马娴熟、武艺卓绝,纵然老迈,也绝非等闲之辈,因此并不怎么担心。

几名护卫也都说了声是,远远的离了草庐,与王离一起走到路旁树林里躲雨。

如此一来,伍昭也稍稍放宽了心。二人就着草毡在天井下坐了,王翦开门见山的问道:“先生不辞而别,原是因为老夫招待不周。只是先生口口声声说老夫消遣于你,却又是何道理?”

伍昭反问道:“仁公何必明知故问?府中有大才而不用,却来问计于伍某;伍某献计而不用,却又要在桃花溪畔刁难,仁公不是故意消遣伍某又做何解?”

王翦对于此事本来就不甚清楚,此时听他一说,心里就更加茫然了。他皱眉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总也察觉不出在桃花溪畔问计有什么不合礼仪的地方,似乎这位刚直火爆的伍昭先生,对自己有着很大的误解。

眼见伍昭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王翦也没有刨根问底,以免万一问出个差池,陷两人于尴尬难堪的境地。他掸了掸身上雨滴,正襟危坐,问道:“先生两次说老夫府中有大才,不知所指究竟何人?其才究竟几何?”

伍昭抬起头来,盯着王翦看了许久,直到草庐外雨声渐起,哗啦哗啦下的大了,这才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将军竟然不知?”

王翦摇了摇头。

伍昭嘿嘿笑道:“世人都说你王翦慧眼如炬,极擅识人,原来竟也是鱼目混珠,做了个灯下黑!此人才气纵横,几可贯日,仁公日日与其相见、早晚相处,竟然丝毫不觉,却不是个大大的睁眼瞎子?”

王翦自从军起,就受到武安君白起提拔,少年时便委以重任。以后更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直到拜君封侯,成就一代功业。他本人也深知后继有人的重要性,因此南北纵横这些年,培养出许多能当大任的年轻将才。

其用人不避亲、不避嫌,对待王贲、李信等嫡传弟子自然是倾囊相授;对待杨端和、蒙武等一干老将,也是知无不言。因此,举凡三军之中的大小将领,但有军务不明白的地方,都爱向王翦讨教。

也正因为如此,王翦才有“太师”之名。

可在伍昭看来,这些响当当的丰功伟业竟不值一提,这多少让王翦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微微蹙眉,咋舌道:“先生之言,未免太过了。先生说此人才气纵横、几可贯日,然而究竟如何,犹未可知。况且他既然居住在老夫府中,老夫岂有不识之理?”

伍昭淡淡的道:“所以,伍某说将军是个灯下黑的睁眼瞎子。”

王翦脸上难得的露出些许怒意,他深吸一口气,稍做克制,问道:“如此,老夫请问先生,此人所长是文是武?”

伍昭道:“能文能武。”

“噫——,嘿嘿,嘿嘿嘿嘿。”

王翦虽然出声,可实际上一点笑意也无。他不停的摇着头,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无奈、轻蔑的神色。

哪知伍昭丝毫不以为意,他深思熟虑一番之后,突然改口道:“伍某失言,将军勿怪。能文能武,终究是有些小瞧公子了。若依伍某肺腑之言,此人入则安邦镇国、出则横扫天下,可谓通文通武,古往今来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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