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雄被三人哄着骗着送到了蒙府,眼见外面天色黑透、已近半夜,而蒙武死活不愿放他走,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在蒙府住了下来。
蒙武从客房里退出来后,就命司马欣好生看着,他与蒙启、蒙继二人径直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坐着三个人:蒙毅在上首主位、蒙老夫人与白氏在下首相陪。待蒙武进来时,蒙毅立刻抬头看了过去,问道:“怎样?安顿好了?”
蒙武擦了擦额头细汗,笑着叹道:“好咧好咧。”
蒙毅点了点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好歹是大王的主意,就先委屈他几天。”
蒙老夫人一脸茫然,问道:“大王究竟何意?那楚南雄在渭水庄园住的好好的,有王翦守着,断不会出什么岔子,怎么又让我们把他请了来?”
蒙毅道:“这里面有两个意思,一则是因为王老爷子已经归隐,大王不愿楚南雄与他交往太密,以免乱了心性。年轻人,还是应该建功立业、投身报国。整日隐居在田园山野之中,终究不是好事。第二则,便是王老爷子本身了。”
蒙毅声音渐渐放低,“王翦与嬴岳,是死对头。”
蒙老夫人皱眉道:“王翦是王翦,嬴岳是嬴岳。纵然他俩不对付,可王翦的儿子王贲,不也在朝堂之上?怎么不让楚南雄跟着他去?”
蒙毅哼哼轻笑一声,“这里面的牵扯就多了。王贲是带兵的大将,楚南雄是亡国的太子,如何能让旧国太子去管仇国的兵?大王之所以让我们把楚南雄请来,以孩儿之见,是想把楚南雄安排在国尉府中。”
蒙老夫人听罢,略作思忖,便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蒙毅这番话十分赞同。
蒙武吸了口气,摇头道:“俄看这事悬,他连相府都不愿意去,会去泥这国尉府?又不管民政、又不管军兵,就是个两头打杂滴。”
蒙毅却笑了起来,“两头打杂,那便是说,两头都可施展。国尉府管的是军政,既少不了和相府打交道,也少不了和将军府打交道。凭楚南雄的手段,没有比国尉府更合适的了。再者而言,就他眼下的处境,在国尉府中挂名,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话说完,蒙老夫人、白氏全都目露询问,向他看了过去。
蒙毅解释道:“今天下午,我们从百岁楼回到咸阳宫时,大王将众官遣散,却独独留下了嬴岳、公子婴,这是一个信号。”
蒙毅目光炯炯,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大王,要对六国遗族下手了。”
蒙武一听,顿时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大王召见俄时,问俄项羽都与处南雄说了些什么。”
蒙毅猛然抬头,“你怎么回答的?”
蒙武摊开双手,苦笑道:“俄啥都不知道,咋个回答?俄就告诉大王,处南雄把项羽赶走咧,木搭理他。”
蒙毅缓缓松了口气,点头道:“好,很好。因昌平君之故,大王平生最记恨的,便是楚客。楚南雄是个明白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哪怕只是做个样子,就可保万无一失。”
他看了看蒙启、蒙继,继而郑重叮嘱道:“这几天,咸阳城中必有一场动乱,你们几个最好待在家里。尤其是渭水秦川、六国住地一带,千万不要去。”
二人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深沉严肃起来,连连答应道:“父亲放心,我们哪也不去。”
蒙毅又看向蒙武。
蒙武高声叫道:“俄木事,看俄干啥?”
蒙毅哼道:“那楚南雄在渭水河边呆的好好的,若非你贪功,将他牵扯进来,他也不会身处险境。嬴岳与公子婴,都是有手段的,他们既然得了大王密令,那便再无忌惮。眼下只希望这场动乱早早退去,否则,若是波及的深了,保不准就会有人把楚南雄推了出来。”
蒙武虽有意辩驳,可蒙毅此话确实不假,他也就不再开口。
几人在书房里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蒙启、蒙继兄弟打起了哈欠,蒙毅这才摆手道:“都去睡吧。这几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楚南雄的事给落实了。哪怕只是在国尉府中挂个虚职,也能躲过嬴岳那帮人的眼线。”
众人纷纷起身,各往自己房内走去。蒙武老大不同意,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嬴岳嬴岳,大王要滴人,他敢!”
蒙毅唏的一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蒙武急忙夹着尾巴,逛叽逛叽的跑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楚南雄还没起床,就听院子里一个女孩咕噜咕噜的叫道:“哪呢?爷爷昨晚上带来的公子呢?”
楚南雄穿好衣服,推开房门,见一个半大少女站在杏树旁,手里拿着一根鸡腿,正吃得满嘴流油。
楚南雄笑着打招呼道:“姑娘说的是在下吗?”
那少女呀的一声,吓了一个大跳。等见了楚南雄的样貌,便扔下鸡腿,吧唧吧唧的跑了。
楚南雄大感诧异,摸了摸脸颊,不知为何竟把她吓到了。
这时,司马欣端来热水毛巾,望着那少女背影道:“公子勿怪,她是蒙老爷子的孙女、蒙毅将军的女儿,府上唯一的千金。”
楚南雄拿起毛巾道:“原来如此。”
洗漱之后,又吃了点东西,楚南雄就问蒙老爷子在哪。
司马欣道:“公子稍待,我去问问。”说着,就往主院走去。
哪知刚走到一半,那少女就跳出来将他拦住,拉到他的衣袖跑到走廊尽头,问道:“他是楚南雄?”
司马欣点了点头。
少女重申道:“昨日用一柄铜锤砸了典属国,整顿王孙、肃清吏治的那个楚南雄?楚国太子楚南雄?”
司马欣笑道:“天底下只一个楚南雄。”
少女又是呀的一声,丢下司马欣、吧唧吧唧跑到后院,一头扎进厢房,冲着白氏就叫了起来:“母亲母亲,你猜谁来了?”
白氏笑着问道:“谁来了?莫不是柔儿来了?”
少女呸的一声,“她算什么,就会跟祖儿抢东西。母亲,楚南雄来了,楚南雄来咱家了。”
白氏抿嘴一笑,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知道啦,早就知道啦。昨儿晚上你爷爷请来的。”
那少女一步跳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母亲,他要住在咱们家吗?”
白氏娇笑着嗯了一声,“对呀。”
少女双手握在胸前,一边激动的嘶声吸气,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转圈,“太好了太好了。母亲,你可没见,昨日在典属国,楚南雄他、他……”
她刚说到一半,又急忙停下叮嘱道:“母亲,得找人把他看紧了,千万别让他跑了。还有,千万别让柔儿姐知道。”
白氏拿起一支玉钗,插在自己头上,看了看铜镜,满意的笑了笑。之后回头嗔道:“怎么?把他锁起来呀?瞧你这样子,跟你奶奶似的。你柔儿姐昨天不是说了,这几日要来找你玩,你还能不让她进门?”
少女哼道:“柔儿姐最坏了,整天和那个姓商的混在一起,想着法子要吃楚南雄。楚南雄是个活人,怎么吃?难道要炸了煮了?母亲,咱可得把楚南雄看好,不然被她们捉了去,当鸡腿吃了。”
白氏脸上微微一红,擦了擦少女的脸颊,“知道了,快去洗脸吧。楚公子要在咱们家住上几天,有机会认识他。”
那少女一听,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洗脸,当即跑回房间,泡在脸盆里咕噜咕噜洗了个干净,脸皮都快搓破了。
之后,她便长长吐了口气,猫着步子走到客舍院,躲在杏树后面去偷看楚南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