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时分,各类数目已经归类完毕。二人自视颇通文墨,到头来,连在楚南雄面前打个下手都觉得费劲。为此,司马欣还脸红了好一阵子。
楚南雄在大厅内思忖片刻,便回头说道:“伐齐之计已经有了,想一想,还是比较稳妥的。只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可保万无一失。你们回去对国尉府、将军府说一声,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朝堂军令一下,大军即可分批进发。”
蒙继、司马欣压根就没从书简归类中回过神来,满脑子还想着刚才记录的数据,此时听楚南雄这么一说,全都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瞧着。
楚南雄笑道:“歇一歇也好,并不急在一时。”
说着,他就要走。
蒙继一步上前拉住楚南雄道:“公子,才多大会功夫,伐齐之计怎么就有了?这,我们二人回去也没法说啊。万一老国尉或者上将军问起来,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楚南雄想了想,道:“也是,那我便先给你们解释一下。齐国是必然会败的,对于大秦来说,无外乎用何种方式。或者千里奔袭、直捣黄龙,或者稳扎稳打、平步推进,都可以。只是国库里粮草告急,难以支撑。这一点需要多多考虑。”
蒙继点头道:“正是如此。相府里每月拨出去的粮草,少说也近两百万石。打仗不要紧,关中子弟,擅长的就是厮杀斗狠。可怕的是大军到了地方,没什么吃食,难不成要饿着肚子去前线?”
楚南雄笑道:“话在理,但你们没有想明白两个问题。第一,三军在家里要吃饭,到外面也要吃饭,不过是吃的多少、吃的种类有些差别。所以,派多少兵过去,对于粮食的消耗总量影响不大;第二,大秦当年东出,是以一拖六。现在既然灭了五国,中原诸地、包括北郡、南楚,该反哺大秦、以六推一才是。为何到了现在仍是没有改变?”
蒙继自幼受蒙毅点拨引导,家教良好;司马欣之父司马向是博士院的执事官,也是个家学渊博的。二人平时也常常辨析民政、畅谈军事,可讨论的全是关中巴蜀之地,从来没有想过山东六国的问题。此时一经楚南雄提醒,心中顿时突的一跳。
对啊,现在天下都是大秦的,山东六国已下其五,不该六推一吗?怎么还是一拖六?若是中原诸地全都反哺大秦,那人丁、粮草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何来国库空虚一说?
楚南雄见二人面色愕然、正在那里凝眉苦思,知道他们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接着提示道:“蒙恬三十万军,任嚣五十万军,燕赵、韩魏留守的近二十万军,四路兵马守着几万里良田沃土,竟还要巴蜀关中出粮出兵,岂非荒谬?若再加上攻齐一路、汉中一路,一个月要多少粮食?别说国库中只有几千万石,哪怕是亿万之数,也要被吃空了。”
楚南雄说罢,也就不再打扰。出了南安院,给老太太、青桐做饭去了。
蒙继二人一直在院内待到傍晚时分,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骑着快马,一路奔回蒙府。
来到大厅内,府上正与尉缭等人饮酒用饭。蒙继连招呼也不打,径直走到几人面前,说道:“国尉、父亲,楚南雄他,伐齐之计已经有了。”
几人一听,顿时一声惊呼。老国尉急忙放下酒杯,询问道:“他怎么说?”
蒙继皱眉道:“楚南雄别的倒没提,只说大秦已经拿下五国,为何仍是一拖六?该六推一才是。”
话音一落,尉缭和蒙毅二人瞬间警醒起来。
一拖六?这当真是道出了秦军无粮的根本所在。大秦制下数路兵马,已经尽力节衣缩食。到了现在,各路各军仍是每月每月的苦苦求粮。文书发到国尉府时,国尉府没有办法,只好推到相府。相府虽然管着粟米粮草,可国库里的那点东西怎么够折腾的?
那王绾、冯去疾等人,见了军营派来的运粮官,几乎要躲着走。
拿不出粮食啊!
大秦各级官署、各府吏员,甚至是征夫徭役、刑徒贱民,都要吃饭,饿着谁呢?
有时督粮官被逼的急了,甚至告到了咸阳宫。说前线孤苦,请朝堂当面拨粮。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相府分粮时,都得精掐细算。甚至不少地方已经弃石用斗,一勺一勺的数着发。
当此之时,朝堂文武也曾想过从山东之地取粮反哺。但一来,诸地刚刚经过战火洗礼,许多百姓尚未恢复生产,夺他们的粮食无异于夺他们的命。二来,大军当初攻打山东诸国时,曾对多地百姓祝天立誓:军民各安其地,互不干扰;各郡各县赋税徭役暂免,十年不变。
如今十年之期未到,断不能以秦律相逼,迫使山东诸国徒生叛乱。
因此,当尉缭与蒙毅听说楚南雄要以六推一时,心中既感惊喜,又不免忧虑起来。
尉缭拄着拐杖离了坐席,在大厅中央走了几步,道:“能以六推一,自然最好。我秦军再次东出,甚至都不用大动干戈,齐国自然闻风丧胆。只是,如何以六推一,那楚南雄可说明白了?”
蒙继道:“楚公子今日一早,就搬来武成侯庄内留存的各军纪要,而且不知何时记下了国尉府的辎重消耗账目,几番对比后,就说伐齐之计定下了。里面到底如何,我实在不知。”
尉缭听罢,看向蒙毅,“那账目你让他搬了去?”
蒙毅摇了摇头,“军国机密,如何能够离府?昨日午后,楚南雄离了咸阳宫,去了一趟国尉府,要借账目一看。我将他领到典院中,也就没管了。但里面的竹简资料,却是一册都没少。”
蒙继嘿的一声道:“楚公子一目千行、过目不忘,无论是文字、数目,还是其他什么,只大略一扫,便已铭刻在心。父亲,你那典院中几万册账簿,只怕已被楚南雄偷了一大半了。”
蒙毅惊道:“此话当真?那楚南雄昨日在典院里,从午后一直待到深夜,子时方回,还是我亲自送他出的城。若果真如你所说,那些账目竹简,岂不是、岂不是……”
尉缭摇头苦叹道:“还用想吗,定然全都被他翻了一个遍。”
几人听罢,又是一阵惊骇。
尉缭深吸一口气道:“他既然说已经定计,那我们也乐享其成。蒙继、司马欣,你二人明日仍去楚南雄那里,也算是国尉府出人出力了。几日过后便是大朝,楚南雄之计是否可行,还得经过朝堂众官审阅断言。”
二人听罢,连连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