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不更嚎啕大叫,到最后差点没一头撞死在门外。嬴政见了,更加心烦意乱。可他也怕彭不更当真想不开,便将此事飞速告知楚南雄。
楚南雄听罢,笑了笑,对章邯道:“此人虽然蠢了些,但心是好的。若因此害得他命丧黄泉,倒是楚某之过了。你代我到内史府激他一激,就说楚某不仅要卡住张氏、还要卡住天下粮商,让他瞪大了眼睛瞧着。”
章邯明知楚南雄在用计,倒也乐意跑这一趟。他到了内史府,二话不说,指着彭不更便是一顿臭骂。到最后更是直接言明:“与我家公子为难,当真是不自量力。姓彭的,你瞧好了,我家公子不仅要为难张氏,还要将天下粮商的钱全都赚了!赚他个金山银山、富可敌国!”
彭不更一听如此,心里气的要吐血。他再也顾不得朝堂禁令,家也不回、彻夜做书,一个时辰做一封、一夜六封,天刚蒙蒙亮,连米也不去领,径直跑到咸阳宫,将书信报到大殿之上。
嬴政见了书信,也不拆开,直接命人送到了栎阳县衙。
楚南雄打开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指着书信对章邯道:“这彭不更,几乎要被楚某气死了。”
章邯忍俊不禁,笑道:“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听说,中原诸地及巴郡蜀川的粮商全都找上彭不更,要与他一起、邀集一帮清客,要联合起来、弹劾公子,告公子不仁不义、祸国殃民之罪。”
楚南雄微微笑道:“那便来吧,楚某生怕他们不上当。你吩咐下去,第一,内史之地的关口阻碍层层设卡,什么都不查、只查粮商。第二,让手下人四处传言,就说九县灾区已经断粮了,数十万百姓连稀粥都喝不上,栎阳县府跪求楚南雄施舍几石粟米,却被楚南雄骂了一顿、轰了出去。”
章邯听了,忍不住皱眉道:“公子为何如此自污?”
楚南雄笑道:“为了给你变个戏法,让你知道楚某的手段。”
章邯大喜,一面派随身禁军分赴各处关口设卡,专门审查四处入秦粮商;一面派手下精明细作到处传言,只说栎阳城中的百姓如何如何没有吃食、楚记粮行的生意如何如何好。
楚南雄左手设卡、右手卖粮,只用一天,其监守自盗、日进斗金的名声便传遍了咸阳内史。三天,巴郡蜀川的百姓黔首全都悉数听闻。到了第七天上,就连北郡南楚、东海西戎,天下间所有的粮商富户全都知道了此事。
中原也好、秦川也罢,大秦国瞬间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此时此刻,那些隐忍不发、又眼红耳热的粮商们如何还能坐得住?大伙奔走相告,拉帮结派。一方面花重金宴请名流清士、豪门望族代为传言,点名指责楚南雄私设关卡之弊、及天下同仇敌忾之心;另一方面则就近调集自家的粟米谷物,一路上再此处收粮、屯粮,连夜往栎阳、高陵进发。
待十天之后,即疯狗彭不更第三十九次联合约集粮商状告楚南雄这一天,天下粮商已到其七。唯一未到场的,是蜀川白氏,即白仲一门。因他与楚南雄有旧,又不肯发这国难财,所以迟了些时日。
但八大粮商已到其七,已然不容小觑。尤其是寡妇巴清一门,更是战国以来最大的商户。其财力之雄厚、涉业之广博,非等凡人等能够想象的出的。
众人到了内史之后,首先由巴氏出面,拜会彭不更。其次,由巴氏领头、由彭不更代笔,请咸阳宫允许入驻栎阳。
当此之时,满朝文武人心振奋,非要嬴政当面答应下来。
可嬴政不管,反而推到楚南雄身上,说道:此间事端,一切由楚南雄做主,诸位可到栎阳县衙询问一番。
彭不更嚎啕大叫、悲哭连连,他一脚踢在正殿大门上,随后骑着快马,赶到栎阳县衙,指着楚南雄的鼻子骂道:“无耻小儿,你如何祸乱朝堂,竟把大王迷得团团转!我只问你一句话,天下粮商尽在关口,放不放他们进来?”
楚南雄见彭不更脸色黢黑、眼眶深陷,这大半个月来没少受苦,心里虽然不忍,可也有意要逗他一逗,打趣道:“你这二十天,一天好几封奏疏,指点道姓的骂了楚某几十回。楚某放又如何?不放又如何?”
彭不更愤愤不已、嘶声裂肺的道:“你若放了,彭某就此罢休,再不与你为难。你若不放,彭某自此以后,必将你视为杀父之仇、辱母之敌,不死不休!”
楚南雄哈哈笑道:“好狗!彭先生疯狗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为了你这一句‘不死不休’,楚某便见他们一见,至于放不放行,另说。”
彭不更的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听楚南雄话语里的意思,显然是有希望的。他当即收了怒容、擦干眼泪,又急忙忙赶回内史,请七大粮商主事连夜赶到栎阳县衙、去见楚南雄。
七大粮商早就听说过楚南雄的大名,只是这名声嘛,当真是臭不可闻,几乎与厕虫屎郎无异。
众人全都出身豪门、又富甲一方,谁年轻时不是一方俊彦?大伙有意要在楚南雄面前显摆一番,因此各个趾高气昂、做足了姿态。
等亲自见了楚南雄的面,粮商们便更加兴高采烈起来——那楚南雄身为天使、又得朝堂器重,本该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可哪里想到,他三句话离不开楚记粮行、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生意,竟再次拿出公验不明、照身有误做托辞,要大家重新补办、故意拖迟粮商入关时日。
巴氏粮商主事巴隆一见如此,对楚南雄的鄙夷那是尽都写在脸上,当即就直接挑明:“我巴氏一族世代居住在巴郡蜀川,我巴隆的公验照身是当朝长史李斯亲自置办的,楚公子若是不服,我将李斯大人请过来,咱们对质对质?”
楚南雄呃的一声,尴尬陪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是李大人代办的,那就算有误也无妨。”
众人听楚南雄如此说,只道他怕了李斯,更是瞧他不起。一个个嘿哈连连、调笑不止,只差直接开口辱骂了。
楚南雄也不气、也不恼,正了正颜色,对章邯道:“既是这样,那边吩咐下去,放行吧。只是栎阳一带,是我楚某的地盘。咳咳,楚某口误,是我楚某的,那个,就是那个。你们安安分分的做生意,谁也别抢谁的。大家都有得赚,都有的赚。”
说完之后,他便长叹一声,出了会客厅,直接往后堂走去了。
几位粮商见状,更是喜不自胜,都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轻笑起来。
事情一经说通,众人也都离了县衙。在感到关口回复之前,他们曾特意赶到楚记粮行、悄悄的巡视一番。
楚记粮行外冷冷清清,偶然跑来几个路人,在见了“楚记”二字后,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叫嚷不止。
可就算如此,仍是有人走到店内,放下哗啦啦一箱又一箱金钱,只为了那一丁点掺了沙子的粟米。
众人看了好半天,楚记粮行虽然只做成了两单生意、且总数只有一石,可进账足有千金。
那金钱,正明艳艳、黄灿灿的摆着呢!
众人心跳如鼓、目光如炬,回去之后二话不说,带着粮食就奔赴栎阳、高陵。
同时,不少人还奋笔疾书、给族里写信道:“九县水患之灾、实在百年难遇,而栎阳、高陵之粮市,更是千载难逢。楚记粮行一日最多只卖两单,可竟得钱数万。若非亲眼所见,谁人能信!我等已得恩准,明日便可入关。然此间利益之丰厚、此间生意之长久,非一言一时能够言明。愿宗族尽开粮仓、遣车队连夜输送,纵然途中有所损耗,也可忽略不计。机不可失、时不我待,若错过此番机遇、则举族上下追悔莫及!”
其言辞之恳切、其意态之敦敦,实在令人叹服。书信之中更是直接挑明:谁不答应开仓放粮、谁运粮迟了晚了耽误时日了,谁就将成为宗族罪人、受一世骂名。
第二天天不亮,内史之地各处关口,全都准入放行。
那七大粮商,尤其是巴氏巴隆,更是如同撒了欢的猎鹰一般。骑一匹快马、带一众亲卫,率先赶路,在众人之前来到了栎阳。
他别的不管,现在栎阳城中租下好几处大仓库,又买了七八个店面,命人扫洒干净,便去置办粮柜、木牌。
等商队赶到城内时,巴隆早就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开铺卖粮了。
他为了羞辱楚南雄,刚一进城时,就特意在楚记粮行对面买了一个店铺。
楚南雄挂名“楚记”,他便挂名“巴记”;楚南雄一石米掺了半斤沙,他便一粒沙子也不掺;楚南雄木牌上标明,“千金一石,不挑不拣;小本生意,概不赊账!”他便在木牌上写道:“百金一石,任挑任拣;大户生意,半价赊账!”
当一切全都收拾完毕后,巴隆哪里也不去,搬了一条长凳,就坐在巴记粮行门口。
他笑吟吟的盯着对面大大的“楚记”两个字,只为了等楚南雄出来。他要让楚南雄知道,什么叫做生意、什么叫做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