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香烟已燃烧到尽头,余耐扔掉烟头,重新点燃一支,叼在嘴里,斜睨着身旁的女孩。
女孩的短发似乎长了一些,长度已经到了下颚线的位置,发尾微微往里卷,衬得她的脸越发精致小巧。
她的桃花眼低垂着,睫毛弯长浓密,在眼睑处留下整齐的横向阴影,静默的样子,像雕刻家手下精雕细琢的人像。
灵感突然就在这瞬间爆发了,余耐下意识地动了下右手,才发现掌心空空如也。
他苦笑了下。
他忘了,他的画笔早在重归帮派某一天,被他扔到某个旮旯角去了。
可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干脆用他那双善于捕捉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观察对象,企图将这副画面记在脑海里。
许是察觉到他火热的视线,女孩的睫毛突然扇动了下,抬眸朝他看过来。
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有几分懵懂和几分疑惑:“故事不讲了?”
余耐心下一动,迅速移开视线,轻嗤了一声,很任性地说:“不想讲了!下面的故事用脚趾头想就能想到了,你自行脑补吧。”
叶凌:“……”
果然是任性的艺术家!
她有些不满地说:“太不负责了吧?”
余耐意味深长地问:“你不知道混子最不擅长的就是负责了吗?”
叶凌:“……”
过了一会,她问:“那你老大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你妈没告诉你?”
叶凌撇了下嘴:“问十句都不一定能答两句。”
“像她的风格。”余耐轻笑一声,弹了弹烟灰,说:“你妈跟刀哥,认识的时间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早,听说两人十几岁就认识了……不过真正有交集的时候,应该是在十一年前。当年你妈在市内摆地摊,被我们对立派一小混头盯上了……过程有点曲折……反正最后你妈被胖泽救下了,算是有惊无险吧。那会刀哥因为帮派内部纷争,身上挨了几刀,脸也毁了。我们就让你妈照顾刀哥,工资按日算,一天100块钱,那时候100块钱能买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比她白天上班,晚上摆地摊好多了。”
“那我妈同意了?”叶凌微微皱眉,忍不住将自己的揣测说出来:“难道不是你们强迫她的?”
余耐轻笑了下,似乎有些讽刺:“不是所有的混子都靠强迫手段让人服从的。我们也可以明码标价,各求所需。”
叶凌无语凝噎。
见她说不出话来,余耐撇了下嘴:“难道我们刀哥还比不上钟发强那鳖孙?兜转十来年,何必呢?”
这一刻,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苏婉玉的厌恶了。
叶凌闻言下意识地收紧双手。
她缓缓抬头,盯着余耐的目光冷得仿佛淬了冰一样。
好一会,她才淡漠地说:“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说的就是你吧?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对我妈了解多少,凭什么在这里振振有词?有本事你去问你老大啊!既然早就跟我妈有交集,为什么迟迟不出现?现在又偏偏在我们脱离苦海的时候,强势闯入我们的生活?你以为我们稀罕你们那点东西?呵,我们不稀罕!”
余耐皱眉:“要不是我们,你们能这么快脱离苦海?”
叶凌立即反驳:“不好意思,你好像有选择性失忆症!帮我们脱离苦海的人,是我男朋友的爸爸!”
余耐“啧”了一声,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哥哥我不跟你讨论这个没营养的话题。”
叶凌“切”了一声,斜睨着他:“别乱认亲戚,我可没你这么武断的哥哥!一大把年纪了,还自称哥哥,呸!”
说着“tui”了他一口,气冲冲地跑开了。
余耐直起身,侧过头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哼”了一声:“真是没见识!留个胡子就以为是大叔!哥哥我剃了胡子帅得惨绝人寰……啊呸!是人神共愤!”
………
苏婉玉签了离婚协议书后,第二天中午,就有人将那本绿色的离婚证送了过来。
彼时叶凌刚好放学,回到家时,苏婉玉正坐在沙发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上那本离婚证。
她的眼眶是红的,表情却是解脱的。
小翰正坐在沙发一角。
年仅十岁的小男孩,还不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脸上的难过显而易见。
叶凌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上前几步,拿起离婚证,打开看了一眼,放回原处。
在苏婉玉身旁坐下,叶凌搂住她的肩,无声地安慰她。
苏婉玉突然扭过身抱住她,有些哽咽地道:“这一刻,真的,我心怀感激。”
叶凌轻轻拍着她的背:“嗯。”
其实这一刻,我也很感激。
谢谢你能坚持到现在。
你在,我们才有家。
平复了心情后,苏婉玉极为慎重地收起离婚证,然后才进厨房炒菜。
小翰在苏婉玉进厨房后,就独自上楼去了。
叶凌上楼时,他的房门紧闭着,里面隐隐有哭声传来。
她扭了一下门把手,没扭动。
房门被反锁了。
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叶凌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
二十来分钟后,苏婉玉上楼喊叶凌吃饭。
见小翰的门关着,她抬起手正要拍门,叶凌立即叫住她:“妈!”
苏婉玉顿住,扭头看向叶凌。
“我们先吃吧,让他一个人静静。”叶凌走到她身后。
“走吧。”苏婉玉微微皱了下眉,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母女俩下了楼,在餐桌旁坐下。
叶凌接过苏婉玉递过来的汤,吹了吹气,喝了一小口。
放下碗,她抬头看向苏婉玉,轻声问:“妈,离婚后钟发强就无依无靠了吧?他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同意离婚?”
“应该是颜容用了什么手段吧。”苏婉玉淡淡道。
从她那淡漠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钟发强是真的一丁点留念都没有,甚至连提都不愿再提。
可到底是小翰的父亲,虽然知道苏婉玉不喜,但叶凌还是忍不住道:“他现在没了双腿,想要活下去,以后大概只能上街乞讨了吧?”
“说这么多你想表达什么呢?难道你同情他了?”苏婉玉微微挑了下眉,眼里的厌恶彻彻底底显露出来:“像他那种人,饥一顿饱一顿的乞讨生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没有同情他!”叶凌急忙辩解,垂下眼帘,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小翰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别看他闷不吭声的,其实他心里主意很大的。”
叶凌本意是想跟妈妈好好谈一谈小翰的,却没想到她这一番话莫名刺激到了苏婉玉。
“他能有什么主意?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难道还想去那畜牲跟前当孝子不成?!难道想上街跟他一块乞讨不成?!”
说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苏婉玉恨恨地道:“他就那么想认贼作父?!”
叶凌心下一惊,微微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婉玉:“妈,什么认贼作父?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