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知府大人陈森的儿媳杨氏有了身孕,想找一位有经验的嬷嬷,张升平便趁着这个机会,让一位嬷嬷进了后衙。
没几天,便有消息递了出来。后衙里住了四户人家,根据张升平描述的样貌,那天从咏茶伙计手里接过口脂盒子的,很可能就是知府夫人黄氏身边的婆子。
这让霍柔风吃了一惊,忙让人打听了黄氏的来历。其实这也不难打听,陈森是传胪出身,做过翰林,与前年致仕的邹阁老是同乡,而邹阁老是太后主政时入阁的,皇帝亲政不久,他便告老还乡,至此已在内阁八年。
黄氏并非陈森原配,她是陈森五年前续娶的填房,比陈森年轻二十岁,据说比长媳杨氏还小两岁。黄氏是江西人,因是小门小户出身,杭州城里没人知道她娘家的事,她也不是爱应酬的人,但凡是婚丧嫁娶之类的事,都要长媳杨氏代她出面,最后杨氏有了身孕,她才偶尔出来。
倒是黄氏和两个儿媳都是彩绣坊的常客,但是每次都是彩绣坊的人到后衙去,带了料子和花样让她们挑选。黄氏从没有踏进过彩绣坊的门,不但没有去过彩绣坊,就是杭州城里有名的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她也从没有去过。
总之,这位知府夫人,低调得像个透明的人。
霍柔风心里有数了,但是这都是猜测的,如果真是如此,展家......
转眼便到了要进京的前几天,苏太太忽然又到柳西巷见她,这一次苏太太见到她,便不管不顾地给她跪下,咚咚地磕起头来。
采芹和采荷去扶她,她也不肯起来,直到把头磕完了,才抬起头来,满脸是泪。
“九爷,九爷,您看看这个。”
她颤抖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卷,双手展开。
霍柔风拔着脖子看过去,那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坐在镜前,身后站着个梳着圆髻的妇人,妇人正在给少女的头上戴花儿。
这幅画画得十分潦草,只能勉强看出画中人的打扮,但是霍柔风已经猜到,这是苏大姑娘的手笔。
“九爷,您看到了吗?姐儿画的,姐儿画的,她想起来了......”苏太太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捂着嘴呜咽起来。
男女有别,霍柔风自己也还是小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但是她也为苏太太高兴。
“苏太太,或许再过些日子,苏大姑娘就能像以前那样了呢。”她说道。
“不用,不用”,苏太太摇头,“我不指望她变成从前,只要她饿了会说饿,冷了会说冷,那就足够了,她不叫爹不叫娘都没有关系,我就是不想让她受了苦,也不知道说出来,老爷和我活着时能照顾她,可是我们老了死了,她可怎么办,别人会欺负她......”
霍柔风呆呆地望着泣不成声的苏太太,鼻头也是酸酸的,做母亲的都是这样吧,无论她们是何种地位,疼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前世时母亲是这样,苏太太也是这样,还有她记忆模糊的养母,据说在临终之前,还要硬撑着给姐姐和她做衣裳,其实霍家有的是针线婆子,哪里用的着她,她也只是想给孩子们尽最后一点力。
送走苏太太,霍柔风低着头好半天都没有抬起来。
这一世,她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她不是父亲的外室所出,那她是谁?她的生母为何不要她了?她被抱回来时,只有几个月大,那么小的孩子还在吃奶吧,生母舍得吗?
采芹从小伺候她,看到她这个样子,便猜到一定是刚才苏太太的话让她难过了。
采芹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九爷,老天爷都是公平的,太太虽然早就过世了,可是老爷疼九爷啊,大娘子也疼九爷啊,从小到大,九爷什么都不缺,以后九爷长大了,还会有自己的儿女,儿女长大了,再娶妻生子,九爷还会有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等到孙子孙女长大了......”
采芹一代一代地说下去,直到霍柔风在她怀里渐渐睡着了,她这才停下来。
采荷佩服地冲着采芹竖起大拇指,若是论起照顾九爷,整个府里也没人比得上采芹了,九爷那个小老虎似的脾气,也只有采芹能行。
采芹不敢动,怕把霍柔风弄醒,便就这样抱着她靠在引枕上。
霍柔风睡了两个时辰,她醒来的时候,采芹半条膀子已经没有知觉了。
“采芹啊,你干嘛不叫醒我啊,你这么好,我都舍不得把你放出去了。”霍柔风说道。
采芹已经到了要放出去的年纪,因此,半个月前采芹的娘来见过霍柔风,担心采芹跟着去京城会耽误亲事,霍柔风便答应采芹娘,如果一年之内没给采芹找到合适的人家,便让采芹回杭州,亲事全由父母做主。
也就是说,采芹顶多还能留在霍柔风身边一年了。
这一年时间里,采芹也可以带带小丫头,免得她走后,霍柔风身边只有采荷一个懂事的。
直到进京的那一天,采芹的肩膀还是没有好,偏偏她又因男女之别,死活不肯让小韩大夫施针,杭州城里又没有会施针的医女,她便一直挨着,先是肩膀疼,连带着整条胳膊也跟着疼,到了后来,就连吃饭也拿不住筷子了。
她不想让霍柔风着急,推说要磨练小丫头,让小叶和小枝给霍柔风梳头布菜。
霍柔风正沉浸在出远门的欢喜之中,也没有留意。
她一直都在等着花三娘向她辞行,可是直到马上要上路了,花三娘还是没有来。
霍柔风沉不住气了,把花三娘叫到身边,问道:“我们就要搬到京城了,三娘子准备何时回福建?”
花三娘眨着一双凤眼,有些吃惊地反问:“九爷不带着奴婢去京城吗?”
“什么?你怎么会以为我要带你去京城?你又不是我的人?”霍柔风大奇。
“五爷把奴婢给了九爷,奴婢就是九爷的人啊!”花三娘看上去很是委屈。
霍柔风抚额,你连展怀的人都不是,我哪敢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