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剑亦到。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云狐以自己之躯护住小男孩,听得动静,回头望,握刀者,即是方才擦肩而过的男子,执剑者,却是一翩翩佳公子,可是此人,恁地眼熟?
思绪倒转,回到六年前,是他,是那个在云府门口杀了官兵救下自己的叶浮尘!
刺客狠狠瞪着叶浮尘:“少管闲事。”
叶浮尘笑的依旧妖媚:“管了,又如何?”
刺客恼怒,想抽刀战他,叶浮尘手腕一翻,剑尖抵住刺客的心口,速度之快,迅雷不及。
刺客垂头看了眼,只要对方稍微用力,便可一剑穿心,自己已经败了,遂收了刀,问:“敢不敢留下姓名?”
叶浮尘挑挑眉,举手投足,都是颠倒众生,收了宝剑入鞘,大大方方道:“想报仇?可以,在下叶浮尘,江湖没几个人知道。”
云狐忍俊不禁,后面那句,到底该说他是狗尾续貂还是该说他是画蛇添足呢?
刺客倒也彬彬有礼,拱手告辞:“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奔去。
云狐这才将紧搂着的小男孩松开,并安慰吓得面如土色的那位美服妇人:“没事了。”
那妇人方才一直紧绷着神经,看儿子得救,周身一松懈,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两边的丫头立即搀住:“夫人!”
一长了年纪的像是管事的老妇喊街边的车夫:“还不将车赶过来。”
车夫应了,慌忙牵马过来,丫头仆妇扶着那夫人和小男孩上了车,催马而去,那美服妇人于车中慢慢缓了过来,一把搂住身侧的儿子,长出口气:“阿弥陀佛,麟儿总算无恙,否则我有何颜面去见……”
欲言又止,骤然而想起一件事:“老天,竟忘记感谢那救命的恩人了。”
车辕处的管事道:“夫人不提,老奴也忘了,真是罪过,两位恩人呢,咱们可是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车中的夫人面色仍旧苍白,说话亦是有气无力:“你啊也是,我当时吓懵了,你怎么也吓傻了呢,予人家十两八两银子也是好的。”
管事忙认错:“是老奴疏忽。”
那夫人侧头看了看小男孩,满眼慈爱,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小男孩的面颊,若有所思,良久方抬起头来,仿佛决定了一件大事似的,忧惧的目光突然无波般平静,吩咐:“回头叫人把表哥请来。”
管事先是应了,继而道:“卫大人公务繁忙,就不知能不能有没有时间过来。”
夫人一脸严肃:“告诉表哥,就说我有重要之事。”
管事跳下车辕:“是,老奴这就使人去请卫大人。”
下车后喊了个丫头,低声交代几句,那丫头便转身走了。
马车一路都在慢行,尽量使得那车厢不至于颠簸,回到宅邸,管事打起车帷,有丫头过来抱下了小男孩,又搀下夫人,那夫人举头看了眼自家大门上的门额,暗金大字题写着——庞府。
本朝建制,非官宦人家不得于门上标示门楣,平头百姓是不能的,哪怕你富甲一方仍旧不可,这个庞府,便是前任桐县知县庞术庞大人的府邸,只不过庞术已经过世,他的遗孀,便是这位夫人仍旧居住在此。
庞夫人年约二十七八,因为病弱,看上去苍老,她下了马车双腿绵软,几乎是给丫头们架着回到房中的。
甫进房,便躺上了床,管事叫人煮了杯压惊茶,喝了也并未见得气色好转,面无血色的脸上一直阴云密布,管事劝她合目养养神,她方想闭眼忽而又睁眼:“表哥可到?”
管事笑道:“我的夫人,这会子丫头差不多刚到将军府,哪里就到了呢,夫人还是先歇一觉。”
庞夫人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表哥不到,我睡不着。”
她的这句话,唯有她自己方明白深意,管事却想歪了,脸色微微一红,忙岔开话:“我去看看少爷。”
房中一静,庞夫人终于疲乏的闭上眼睛,却也没有睡着,往事如烟,萦绕不散,好的坏的,纷至沓来,当年自己亦是明艳大方,哪像现在病入膏肓,当年自己亦是朝气勃勃,哪像现在死气沉沉,而表哥,更是文韬武略,相貌堂堂。
念及此,潸然泪下,忙抓了枕畔的帕子擦拭干净,然后平复下心情,静静的等着表哥的到来。
大约一个时辰,管事打起撒花门帘,进来轻声禀报:“夫人,卫大人来了。”
庞夫人本也没睡着,只不过无力睁眼罢了,听了这话,忙说:“快扶我起来,快为我梳洗。”
管事喊进两个丫头,打发庞夫人梳洗穿戴整齐,然后搀着往花厅而去。
花厅乃后宅待客之地,距离正房没几步路的距离,庞夫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进厅门便深深拜下:“妾身见过卫大人。”
那卫大人也非别个,正是秦谧的心腹,天下兵马大元帅——卫扬。
卫扬虚扶下:“夫人客气。”
本是中表之亲,碍于礼仪,彼此客套一番,庞夫人屏退了所有婢女仆妇,花厅惟余表兄表妹两个,庞夫人泣泪而下:“表哥,我命恐不久矣,所以麟儿,我不能再替表哥抚养。”
卫扬也知道表妹长年累月生病,此次更是发现表妹病弱得犹如即将凋零的秋花一般,他还是安慰着:“表妹不必灰心,我已经向皇上奏请,皇上也准奏太医来为表妹诊病。”
庞夫人摇摇头:“我的身子我知道,表哥快别操心了,再说我只不过知县遗孀,哪有资格让太医诊病。”
卫扬道:“皇上跟前,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庞夫人点头:“我知,先不说我这病吧,此次把表哥请来是为了麟儿。”
卫扬面带歉意:“这么些年,有劳表妹替我照顾麟儿,我心里感激不尽。”
庞夫人有些激动,隔着条案伸出手去,待想去握卫扬的手,忽地又缩了回来,苦笑着:“能替表哥做些事,我不知多高兴呢,可是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无力继续照顾麟儿,更重要的,是我一介女流,根本保护不了麟儿,今天在街上,麟儿差点出事。”
卫扬吃了一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