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县。
寻常一家小饭铺。
云狐点了碗面条,边吃边思索,她想的不是屈家的案子,而是另外一件事。
麟儿给神秘人袭击,她和叶浮尘同时出手相救,虽然时隔六年,且六年前叶浮尘还蒙面,云狐能够一眼认出他,不单单是他肩头坐着的布偶美人,还有那一双无与伦比的美丽的眼睛,感念救命之恩,云狐本该惊喜相认,可她身负查案要务,而叶浮尘又来历不明,是以她不想节外生枝。
而六年光阴之隔,她已经容貌大变,叶浮尘当然也就没能认不出她,更何况两个人匆匆一面,萍水相逢,记忆不会太深刻。
云狐看叶浮尘翩然若仙的身影消失于行人中,若有所思,琢磨叶浮尘到底是何方神圣,说他是江湖人,可他身上又有些隐隐的官气,说他是为官者,实在无法想象这种妖孽般的人物若是升堂问案该是多么滑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转身往屈家废宅而去。
因屈家发生过命案,所以附近甚少有人过往,云狐只身而入,前前后后的又看了一遍,并无特别有用的线索,她便准备再去柳庄,想查一查屈家在柳庄的亲戚,上次她和楚元台去的时候,碰巧屈家的亲戚刚好搬离,她就感觉其中有蹊跷,哪怕真的是巧合,不查个一清二楚,她便放不下。
行至途中又如上次那样,莫名其妙的下了场雨,不过一朵云来,雨随之而至,云狐本打算继续前行,忽然想起上次避雨的那户山野人家和那少妇,鬼使神差,她驱马而去,一为避雨,二来也想看看那少妇,算是于茫茫人海中能够相识的一种怀念吧。
只是当她敲开那户人家的门后,出来开门的竟不是那少妇,而是个年轻的粗布衣衫的精壮后生,云狐看其年纪,猜测差不多是那少妇的丈夫,于是拱手做礼,道:“大哥,我是过路的,天降大雨,能否让我进去避一避呢?”
她是男装,那后生草草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请了进去。
仍旧是简陋的房间,仍旧是糙木桌子和椅子,后生请她坐,云狐谢了,见那后生愁容惨淡,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云狐怕人家对她怀有戒心,于是道:“我曾来你家里避雨过,哦,上次没见大哥你,是位大姐招呼的我,那个,大姐她人呢?”
后生半天没吭声。
见他对自己不睬不理,云狐猛然醒悟,自己是著男装,偏他不在的时候来他家里避雨,他是不是忌讳什么呢?忙微笑着解释:“大姐人不错,我……”
这时那后生突然道:“我娘子,她没了。”
此言太过突兀,云狐愕然看着他。
后生一抬头,红了眼眶,哽咽道:“就在前些日子。”
一时间,云狐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愣神的份儿。
后生抹了把终于夺眶而出的泪水:“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一尸两命。”
云狐不禁问:“什么病?”
后生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我从山上砍柴回来,就见我娘子喝茶,我忙说,郎中说了,孕妇喝茶对胎儿不好,我娘子却说,这是给两位过路客人煮的,不知里面放了什么,闻着真香,倒了可惜,她实在忍不住才喝了几口,我就说,香也不能喝,于是我娘子就把茶让给了我,可我没等喝呢,就见我娘子突然倒在地上,我吓坏了,忙把她抱进房内,左右的唤她,她总算醒了,我以为是动了胎气,于是叫她好生歇息,我就去请郎中,可等我把郎中找来,她,她已经咽气了。”
咽气了!一尸两命!
后生涕泪交流。
云狐心口噗通噗通狂跳。
那天,哪天?
两个过路的客人,是不是自己和楚元台?
茶水,自己不也是没多久便昏迷过去?
这么想过来,云狐瞬间瑟瑟发抖,楚元台……楚元台……
那后生失去亲人之痛,顾不得是在陌生人跟前,泣不成声,忽地想起什么,猛抬头看向云狐:“你说你曾来过我家?”
云狐一惊,忙说:“是来过,很久远的事了,且我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大哥,你该不会怀疑我做了什么?”
这不是她平生第一次撒谎,身为谍人,姓名年龄甚至性别,都是极为隐秘的,然而这却是她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违背良心的撒谎,是不想为此闹出官司从而惹来一身麻烦,何况自己并无做过亏心事,还有,她要向楚元台问个明白。
后生淳朴憨厚,信了她的话,叹口气道:“我就是觉着我娘子死的离奇,去报官,可官府来查过,说我娘子一没受伤而没中毒,是正常死亡,哎,这是命啊。”
云狐心道,假如此事真为楚元台所做,谍人用毒,诡秘深奥,区区桐县那几个捕快又怎么能够辨别出呢。
这时,外面的公鸡喔喔叫了起来,伴着隐约的蛙鸣,天晴了,云狐起身告辞,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借口自己曾经受过少妇的恩惠,这点银子,麻烦后生为少妇买些纸钱。
后生表示感谢,又将云狐送出门去。
外面,太阳钻出乌云,天气瞬间燥热起来,云狐解下拴在牛棚下的马,翻身上去,同后生告辞,她也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去了柳庄,打听到屈家亲戚搬走的那天,就是自己和楚元台准备前去查案的前几天,也就是说,谍门接下屈家一案的事,有可能给那凶手得知了,凶手收买了屈家的亲戚,使得他们搬离柳庄,也或许屈家的亲戚已经像屈家一样,给灭口了,而云狐,心里更倾向于后一种。
假如自己的推测是真,由此可见,屈家四口当年一夕之间暴毙,也是给人灭口,那么凶手到底有着怎样的机密,需要杀了这么多人来保全自己呢?
云狐又想起屈家邻里说的话,屈大郎老实巴交勤劳肯干,屈二郎不事劳作只顾读书,又经常参加什么诗会,所以,屈大郎惹祸的可能性小,倒是屈二郎,怕就是他惹祸上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