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枫溪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翻身跨马,扬鞭而去。
林菀岚一路提着裙子跟着跑了出去,她没有叫住上官枫溪。林菀岚知道,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她只要相信上官枫溪一定会平安回来就好。
她扶着墙看着绝尘而去的骏马和上官枫溪,心中竟不由得透出一股子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之意。她隐隐约约觉得上官枫溪这一别,似乎带着一些决绝的意思。
他到底要去干嘛?自己又能帮他做些什么呢?
林菀岚抱着手臂蹲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
“枫溪,你……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回来。”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
黑色骏马出了城,而它的主人却并未像林正所的那样回到北疆大营与上官擎会面。相反,他拨转马头直向南面的都尉府而去。
上官枫溪头一次了谎。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他觉得一切事情都与这个明楚之有关。作为瑾奕国圣上御封的亲贵,他有责任将此事弄清楚,查明白。再者,在明楚之最初当上都尉时还曾去上官家拜见过英侯,加之上官枫溪与明楚之年纪相仿,二人相谈甚欢,算是友人。若是他的这位友人走了歪路甚至意图谋反,那上官枫溪更有必要与他详谈,好将他的念头彻底打消,免得祸害瑾奕国子民,祸害明楚之自己。
都尉府庭院内,身穿白色箭袖短打的男子正斜靠着一颗树,一手拎着个酒壶,另一只手边是一柄锋利的剑。
明楚之仰起头看看色,零零落落的日暮余晖从树叶间投下来。他被晃了眼,略略眯起一双凤眼,却又好似不甘心似的睁开,盯住落日最后一点残色渐渐消失在边。
他往嘴里使劲灌了口酒,这才闭上眼,安静下来。脑海中,往事一幕幕呈现。明楚之勾了勾嘴角,凝成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瑾奕国坐落在水土丰茂的中央大平原,国中有一条人字形水道将瑾奕国一分为三。北面是被瑾奕国看做母亲河的瑾水河发源地,也是北疆大营驻扎点东西两面各有一条瑾水河的支流,往西的那条作为护城河直通都城,往东的那条叫奕水,是国都盐铁工业运出瑾奕国的主要通道,有东疆大营驻扎看守相对干燥的南面是瑾奕国最大粮仓的所在地,也是护国都尉明楚之的驻扎地。
从北疆大营去往都城大约需要两日脚程。但若是遇到下暴雨,瑾水河便要涨水,淹没途中大部分平坦的官道,只剩下相对偏高的林中路或山中路可供行走,勉强走上三日已经算十分幸阅了。上次林菀岚前往北疆大营寻找上官枫溪便是不巧,途中遇到大雨淹没了官道,这才被逼无奈一路走了路,偶然遇到了林菀岚。
然而从都城前往南面的都尉府却是极为方便的。都尉府初建之时先帝尚且在位,都尉府的三千兵马是作为距离都城最近的禁卫军豢养的,以便随时调往都城,护卫瑾奕皇族。
都城南面虽然没有水道经过,但是常年平坦干燥,极其适合屯粮,是瑾奕国最大的粮仓所在地。但由于此处与南方山麓接壤,时而会有边民来犯。是以,都尉府另一个重要职责便是看守粮仓。
前任都尉林边护为人爽快正直,先帝对其青睐有加,不但将南边土地封赏给了都尉府,更允许其沿袭制度。是而,都尉府的林一族也成了瑾奕国唯一一支异姓贵族。
当朝瑾奕帝继位头一年,老都尉身染恶疾。当朝圣上心知先帝看中老都尉为人,特派了御医前往探病。可谁知向来干燥的都城以南竟然下起了百年一遇的大雨,从来不消修整的土路,此刻变得道路泥泞不堪,甚至有些地方集成了水潭。
御医揣着谕旨不敢怠慢,央求车夫紧赶慢赶想将药物送达。可谁料途中马车轮子卡在泥中无法前进。老御医无法,只得怀抱药物亲自前往,却又不慎落入水潭,一包药材全部浸了脏水,报废了。
等老御医行至都尉府见到门前硕大的白色灯笼和花圈时,才知道老都尉已经在两日前不治身亡。老御医因此后悔不已,自请撤去官职布衣还乡。
按照瑾奕国贵族的惯例,老都尉去世后应由长子立刻上任。可老都尉终生戍守南边,从未娶妻生子,身旁仅有一位继子,据是沿着某个河道捡来的,故取名楚之。
明楚之虽然年少,却及其恪守孝道,直至三年守孝期满,才肯接过都尉一职。没有及时上任本是欺君之罪,但当朝瑾奕帝念及他年少,虽为继子却与老都尉感情深厚,旁人见此无不赞叹。因此便默许了他的作为,也无惩戒。
瑾奕帝登基次年,南面山麓的边民闹起了饥荒。土地干旱龟裂,河道枯竭,不但庄稼颗粒无收,牛羊也因没有水草饿死无数。走投无路的边民举着短刀就往都尉府的粮仓冲。
早年遇到此阵仗,老都尉向来是出兵抵抗的。可当所有将士等待年轻都尉发出号令上前迎战时,年仅十二岁的明楚之却令士兵搬出粮草,在军营前排成一排,自己不带一刀一剑,一兵一卒,只跨了匹战马,独自守在阵前。
饿慌聊边民见到粮食两眼发绿,几乎快要扑了上来。可就当他们快要到达时,明楚之手臂一挥,城楼士兵把事先困了油布的箭纷纷点燃,然后射向距离明楚之身后约百步远的地方的位置。
边民见状停了停,他们也很怕官兵将自己射死,但更怕的是,他们的箭簇会射向一堆堆的粮草。若是他们宁可烧了粮草也不给自己,那便是断了他们最后一条拼死搏来的生路。
饿疯聊边民缓了缓脚步,仍旧举着短刀喊着听不懂的蛮语冒死往前冲。
明楚之再一挥手臂,只见箭簇再一次射了下来。这一次便只有五十步之遥。
边民们停住脚步,有几个还想往前冲的,被年迈的拉住吼了几句,便再也不敢上前。
明楚之不慌不忙的驱马上前,在边民面前停住,翻身下马,按照边民的习俗,右手按胸,微微倾了倾身体。半个时辰后,边民竟然尽数散去,不再生事。
城中将士面面相觑,不知何故。这是他们守城以来,头一次不费一兵一卒就赢了一场战斗,而且未丢失一米一粟。从前怀疑年轻都尉的士兵们心里多少有些叹服。但他们也十分好奇,到底自己的都尉跟边民们了些什么,让他们这么心甘情愿的就撤了。第二日清晨,守城将士正在换班,却见这群边民牵着各家所剩无几的牛羊,赶着马车,带着帐篷和一家老聚集在城楼外。看样子与举家搬迁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