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太子妃时，容姿惊住了。

太子妃出宫避暑进了十全别院，原先还算丰腴的人消减的像是个纸片人再加上已显怀的巨肚整个人起色都不大好。

容姿还没进到内屋就闻到满药香味，恰好是用午膳的时候，太子妃唤她一同用膳，出了皇城，规矩什么的都可以放一放。

满桌子的吃食，梦姑按着太子妃日常的口味布菜，可刚吃了两三口就是一阵呕吐看旁人伺候的样子就知这也不是一两回了。如此反复两三回，太子妃吐得脸都红了，屋里伺候的跪了一地。

容姿顺了顺太子妃的后背，对梦姑说道：“将饭菜撤下去吧，太子妃吃不下。”

“今日早膳太子妃娘娘就没用什么，听老奴的，生孩子就是要多吃，不吃不行！”

‘啪！’

容姿一个巴掌直接甩的这老奴眼冒金星，她是宫里派来伺候的老人谁曾敢给她这样的颜色，这被一个无功无爵的小丫头给打了巴掌，她自是不服气的，想要还手一把被容姿抓住。

容姿用了些力气捏的她手腕生疼，哎呦咿呀的哼叫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容姿又是几个巴掌呼上直接将人推出了手因为门槛绊着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听你的？不吃不行？哪里来的刁奴，何时主子要听的话了？也不怕传到宫里叫人拔了你的舌头。你嘴里刚才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老奴自打容姿进门看她就不舒服，趾高气扬的指挥着屋内厅外团团的转，嗓门大的聒噪。饭桌上越是油腻荤腥的食物越是摆在太子妃跟前，这一头刚刚恶心吐了那一边又是添上了满满一碗。

“太子妃身体贵重，现吃不下那便不吃，厨房里不停火多炖上几盅滋补的汤药以备不时之需，你们伺候的人不想着找法子让太子妃少些苦楚，一个个都是要逼着太子妃不成？”

这话字字珠玑，原本跪着的奴才将头压得更低。

梦姑将人都撤了出去连同那个刁奴一起。

容姿和梦姑两人小心扶着太子妃往旁边的一方床榻上休息并在后腰处垫上了软和的靠枕。

“太子妃身子重其实不必那般板正的坐着，日常靠着身上好歹能松快些。”

容姿服侍好后便立刻跪着请罪：“方才我越矩了，请太子妃责罚。”

梦姑将她扶起，说道：“公主让请小姐来说说话也亏得是小姐来了，那嬷嬷仗着是太后送过来的人日日催着公主吃东西。”

“梦姑你下去吧，我同姿儿说会话。”

太子妃拍着身侧的床板示意容姿坐下。

“早想喊你来的，可先前在宫里不方便出入，我这刚挪到了别院没几天便让人请你过来了。最近还好吗？”

“一切都好，可我瞧着太子妃不大好还是为了太子伤心？”

太子妃深呼了一口气：“自我在灵堂之上想要随太子一同去了之后，宫里的人就不敢在我面前提及太子。”

“不过掩耳盗铃罢了，旁人不提太子妃难不成就不会想起太子吗？怕是日也思夜也思才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太子妃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爱这个孩子，盼着这个孩子是因为太子等着盼着，可他都不在了，我现有了这孩子，我对这小东西的感情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太子妃和太子间一直都是伉俪情深，夫妻和顺。今日倒是想让太子妃具体说说好让我羡慕羡慕。”

三岁的女娃娃能有什么记忆，被抱着踏上那一层层高阶时她连表决的机会都不曾拥有过，她是大周的唯一的公主，和亲质子不过是她的使命罢了。

年幼也有年幼的好处，她生活在南唐的宫中可以按照南唐想要她成长的模样长大。在日积月累的岁月中她也能获得些真心的疼惜。

她的模样可人由太后教养，后来宫里还有已然成为贵妃的潇姐姐至于她的夫君，不过每日来太后宫中请安时能偶见一面。

两人岁数相差的有些远，太子已是个上过战场的郎儿，少年老成让他对着一个还不及自己小腿高的女娃娃承认是他的正妻心里也是不自在，尤其是这女娃娃还会攀着他爬在身上流口水犯困。

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公主曾问过，那时他们刚刚成婚，太子不愿答公主就缠着赖着，直到太子耳朵红了被催得急了才说了出来。

从战场凯旋而归时，宴席之上他饮了不少酒夜里吹了风原本身上的伤都还未好全，夜里就起了高热，转醒时殿内乌泱泱的站了一片，不知怎的眼里却只瞧见了角落里的小公主，手紧紧的攥着贵妃娘娘的宽袖，眼睛和鼻子都哭的通红看他醒了反而往后躲了躲，太子倒没觉得她是为他哭成这样反而在想着是谁欺负了她？

父皇和太后看过之后让公主留下跟他说说话，她被带到了床前拘谨的很。太子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问她饿不饿，公主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太子笑了，将一旁的酥饼递给她。公主挑了一块分成两半与太子分享。

“你疼不疼，吃点东西就好了！”

太子摇摇头公主以为他是不够将咬在嘴里的另外一块也给了他。

太子笑了说她是傻姑娘。

“我不傻，潇姐姐和女夫子都说我学东西很快。”

太子那日本来精神不济的可不知怎得却跟这小公主聊了许久，听她背书听她说宫里无关紧要的趣事。

“殿下，你以后还会上战场吗？”

“会！”

“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担心我？”

“恩，潇姐姐担心，太后娘娘也担心。还有好多好多人担心所以殿下你一定要平安。”

“多大了？”

“全儿十岁了。”

太子妃久久的陷入了往事，容姿唤了唤神她方才回过味来。

“太子爷说当时他觉得我这小姑娘怎么还跟小时候一般傻乎乎的，不过傻的更可爱了，他忍不住想要一直护着我那份傻气。”

容姿学着给公主按摩小腿仔细地听她说话。

“以前我认识一个大姐姐，她成亲时我还曾去恭贺过她，多年后有次在街头与她重逢，她手里已然牵了一个玉雕粉琢般的女娃娃，可爱极了。可我心里却是百般的滋味。”

见公主不明白，容姿笑了笑继续说道：“太子妃有所不知，那个大姐姐是自幼娇宠着长大的，说句混不吝的话，她比我还要多几分泼辣和骄纵，家里宠的厉害生怕委屈了便给她找了个才情不错但门楣低的夫家，原以为是家庭和睦能白头到老的，可最后您猜怎么着？”

容姿调起了太子妃的兴趣。

“我再见她，她的性子收敛了很多不似以往那么活泼，以前闺阁里最不擅长学的管账料理家事现在都已弄得妥妥帖帖，她夫家是个读书人可也是个浪荡子，婚前虽然打探过没有通房小妾但其实背地里跟勾栏里的姑娘不清不楚，婚后还拿着我那大姐姐的嫁妆养了一个外室。”

“无耻！”公主听着生气。

“公主别急，我那大姐姐一开始也窝囊过一段时间想着做个贤妻就能让他收心，还做主将那个外室接回家中抬举成良妾。可最后她还是用上了雷霆手段，有理有据的给那妾室立了规矩，将主家的家产和自己的嫁妆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孝顺公婆得了他们的欢喜，自己的夫君就算再不欢喜至少也能是相敬如冰的过日子，哪怕是冰冷的冰。”

“后来那小妾生了儿子，费了血力捡回了一条命但再也不得男子喜爱，大姐姐就将这儿子过继到自己膝下成了嫡子还让人好好的伺候那小妾的身子，现在她们的关系倒还处的不错。”

“没想到你这故友倒是个以德报怨的女子。”

“可公主知道为啥她一夕之间变得如此果敢利落？”

容姿将公主的手覆在孕肚上还能感受到胎心的跳动：“为母则刚！”

“她的反击是因为她要做母亲了，她对小妾的怜惜也是因为她已经做了母亲，内心总有一块柔软。”

“娘娘，您的悲您的喜这肚子里的小人儿都能感受到，太子对您的好，你对太子的爱这些都不会因为时间而淡薄，相反多了这份血脉，您和太子之间的联系就会更多。您说太子愿意一直护着您的‘傻气可爱。’现如今您要做母亲，这未来的小郡主和小皇孙还要您来护着他们的‘傻气可爱’。”

容姿一直陪着等梦姑伺候公主简单用了些膳食后便起身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