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草阶上，林复月铺上外衫，两人坐着，远处眺眼望去皆是山林雾间升起的炊烟袅袅。

“他对你还是不肯放弃。”

他是谁不言而喻。容姿静默，此种情况她也不是并未没有考虑过。

“林家被打压的厉害，新帝登基，韩家也是望族现下又是皇后母族自然得势，他也需韬光养晦，我能做的就是保你这三年无虞，剩下的你是作何打算？”

容姿屈膝抱着，脑袋磕在膝盖上，将自己蜷成了团团，小小的一只。

“原来你也会示弱，倒不像你。”

林复月一笑：“人总有弱点，再说事关于你。”

“人若是站的太高便总也不能随心所欲，万般求不得才会庸人自扰，辗转反复。”

“日后我怕是不能再时常帮你挑水了。”

容姿想说他本来正经挑水的时候也不多，可看着他的眼睛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断舍离，若是可以便弃了吧。”

林家根基仍稳，前有东周后有南唐的家业，比起以狼对虎，让皇后母族做大，林家才是最好的辅助，新帝与林复月之间自有情分所在，若不是容姿在其中，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境地，林家有心修补仍为时未晚，这端看不过林复月个人罢了。

林复月两步并做一步跳下台阶：“你也说若是可以。”

归根究底不过是从未想过弃。

“想诵经礼佛便去，想回归山隐也可，你总会找到自在。”

“小道姑，我喜欢的姑娘不是你。”

竹屋换了个少年郎，风度翩翩依旧会惹得姑娘脸红心跳，他也曾温柔和气的同容姿问上一句“道姑是否是要帮忙？”

可他不是他，明明是两张不同的脸可却没有人提出疑惑，放佛是容姿一个人的癔症。

时间长了，容姿便释怀了，每日里除了能跟慈静说上些话，其余时间里都是在经堂里礼佛，长明灯从一盏变成了两盏，她越来越像个道姑。

三年刚过，倒是没有人提起她，宫里也未派人来接，自然也不会有人赶容姿走。

慈静的身体愈发不好到如今也是个泡在药罐子里的身体，一日都离不开汤药。主持让慈静搬回来，这次她没有拒绝许是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慈安堂毕竟是她长成的地方，幼时乞讨误打误撞进了这里，匆匆过去已是四十载，对慈静来说这是她终将要落叶归根的地方。

“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容姿掖好被角，顿了顿转过身去，说道：“师太喝水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年了，姑娘可否想好？”

容姿想要剃度，慈静曾答应她若是三年之后仍确定心意，那剃度之礼她可成全。

容姿最终被接进了宫里，穿过夜市，明灯十里，俗世凡尘的喧嚣现下却有些格格不入。

迈入宁寿殿，听雪等在侧门提着宫灯引路：“请跟奴来。”

长长的红毯，她穿着庙里的衣服，怎么看这样的场合都不应当是一个道姑会出现的地方。

她请安跪在那，无人叫起。

“今日是太皇太后的生辰，朕再敬一杯，愿太皇太后福寿安康。”

“皇上有心了。”太皇太后喝下，怀里的小人儿眼睛咕噜噜的盯着急切切的去夺酒杯。

太皇太后喜笑颜开：“念儿是怕太奶奶喝多了是吗？”

小公主点点头，肉嘟嘟的小手按住酒壶不让宫女再给太皇太后斟酒。

皇后坐在右侧虽说着公主太过胡闹可眼里都是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小公主被教育的如此之好，皇上也是高兴，举杯向皇后示意。

都说帝王无情，可这满殿的女眷后妃谁看到这一幕不会道一声羡慕。

“丫头，三年未见了，到本宫身边来。”

容姿起身，跪的有些久，膝盖酸的厉害差点跌了回去，好在还是站稳了，便走到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牵上容姿的手，有些薄茧，拍了拍手背也未说什么。

“太皇太后生辰是本宫疏忽了竟没有为慈敏真人安排位置。”

“无妨，皇后既然疏忽了那便添上便是。”

宫人搬着一方坐塌直接放在了皇上身侧，当下气氛便冷了下来，宫人不会有这样的胆子，他们能听命的不过就是这皇宫里唯一天命之主。

“不愿坐吗？”

太皇太后不开口便是默许，如今无人可以帮她，容姿一步步向那走去，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她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住抓紧衣角，皇帝晃着酒杯一饮而下，他盯着容姿，三年不见他已没有从前半点模样，他想要的不需要隐忍，万物不过是唾手而得。

容姿坐下歌舞又起，酒过三巡，寿宴已进尾声，一女子直接提壶向皇上敬酒，那是海美人。她与这后宫格格不入，心直口快，不过是一个总兵的庶女但入宫不过半年就基本上将后宫里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即使教养品德如皇后那般的高岭之花对这个海美人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海美人对皇上是一种无脑的崇拜，她心里没有皇后，没有尊卑，只有皇上，可后宫不是普通后宅，只要不是皇上的情爱，其余的欢乐都不过是自我的感动。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海美人翘起自己的手指随意对着容姿：“都说她是天选之女，所以当初才能被选中为国祈福三年，如今三年已过，这天选之女该何去何从？”

皇后抚了抚鬓上的朱钗，下侧的黄昭仪便跳了出来：“妹妹这是喝醉了。”

海美人毫不掩饰地耻笑一声：“妾怎么会喝醉？不劳你操心。”转而又对着皇上说道：“妾就是好奇，天下都是皇上的，这天选之女不应该也是皇上的吗？”

皇上瞧了一眼容姿，见她神色如常，的确，容姿虽没有想到他会用何种方式逼迫与她，可不管过程怎样，结果她早已料到。

“美人甚得我意。海美人一向恭顺从和，晋昭仪吧。”

一句话就得了个高阶位分，眼下的形势还有什么不明确的，皇后带头恭贺皇上喜得佳人，谁会管这个佳人还穿着道袍也算个正经的出家人。

容姿耳边听着恭喜，嫔妃们没真把她当做一个威胁虽不知道与皇上之间的渊源，但就她的尊荣，皇上也不怕梦醒时分会被这鬼魅模样给吓着，所以这恭喜里除了奚落倒确是有几分真心，真心等着她如何在这宫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