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的玩闹场景中，大家的流程大抵一致：先找片干净的雪地踩上几个脚印，再一起在各班的卫生区的角落里堆上一个大雪人，大多是班上同学一起的，旁边或许会并排坐落几个小雪人，两三个人聚堆就堆了。

先是各自假模假式的干几下活，之后没多久，就会陷入一片混战之中。分帮结派的，东一个雪球西一个雪球的就这么砸了起来，飘飘扬扬又是漫天的洁白。

是想象中的白茫茫的世界啊。思缪看着这群人，明明是全市高标准选拔入校的，怎么只这一场雪，就被拉回到了五六岁的样子，不管不顾的。

思缪相对慢热，也下来的广域晚，大家都开始进行雪人的最后完善工作了，此时已经不适宜再去加入哪支队伍一起了，索性找个角落蹲着发呆，等着打雪仗。

正出神儿，不知哪儿的一个雪球就砸了过来，环视了一圈，罪魁祸首正是在远处没心没肺笑着的荣义，思缪不知为什么，眼眶瞬间就红了。

脸上的雪还没掸掉，就快要和眼泪混在一起了。

“你怎么啦？”看她半天没动，荣义小跑了过来，正看见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你别哭啊……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闹，砸疼了没……”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扎扎实实地雪球糊了满脸，身边的女生吸吸鼻子，然后笑弯了腰。

那个雪球在手里攥了好久了，不过是刚刚想事情忘记了。

虽然突然的委屈是真的，那几滴眼泪没半分假。

但此刻的快乐也是真的，他跑来关怀的快乐。

“綦思缪！”荣义低声喊着她的名字，思缪听出来了，这次这句话，是感叹号结尾的。

就绕着楼下的小花坛跑了起来，期间几个雪球砸歪，又误伤到了旁人，加入的人就越发多了。

思缪总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天。

下课铃快响起时，女生们又回去扎堆完善着自己班上的雪人；男生们不知道怎么的，排成一排，向着女生们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荣义站的位置正对着思缪，高中的时候，他偏爱耍帅，明明别人都已经穿着羽绒服了，他还是一件单薄的风衣。走过来的时候，衣角轻轻飘起。

其他的男生的形象，思缪之后是不太能记清的，这份故事的回忆中，大多都被模糊掉了。

只记得大家像是在拍热血高校，只不过故事发生在了冬天。

“你们好帅！”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继而大家就先后的喊起来了。

“荣义你好帅！”思缪不怕死的，在这混乱声中，也喊了一句。

他应当是听见了。

2012年12月24日

思缪喜爱圣诞节，喜爱关于圣诞节的一切，因为这一天世界各地都是花花绿绿的——尽管当地的小商店贴上“MERRY CHRISTMAS”的字样，不过是想找个源头刺激消费，但是张灯结彩的，就让人觉得温馨。

下了雪，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气氛加成了。

明明前几天的雪还没化，傍晚时分，天虽没阴沉的，但也零零落落的飘着雪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思缪跑得飞快，冲向食堂。

学校并不反对大家过圣诞节，甚至在食堂最中心的位置特意为大家摆放了一棵高高大大的圣诞树，大家可以去那边把自己的心愿写在卡片上，然后挂在树枝上。据说，挂得越高，实现愿望的可能性越大。

但思缪总觉得，这是学校老师的某种计策，总有些不开眼的校园情侣去上面用隐晦的字词保佑恋爱长长久久，而老师们早就修炼了多年的火眼金睛，稍稍一扫视，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所以思缪并不去许愿，让她感兴趣的，是食堂在平安夜会发放苹果，以及每个打饭的师傅都会头顶圣诞帽，和每个同学说上一句，“圣诞快乐。”

思缪觉得，八号窗口的打饭小哥长得很可爱，跑得飞快，无非是想要看看对方带上圣诞帽的样子。

晚饭回来时，思缪的桌子上又堆放上了几个包装完好的平安果，大多都署名了，或者写了纸条，多是自己在这个学校里结识的朋友们。

却有一个，包装的明显更用心些，里面的苹果也是水果店里特意买来的蛇果。

不过没人认领。

思缪一向不敢认领这种不知是哪里送来的东西，大多时候就随手转送给别人了，看荣义正回教室，顺手就丢给他了。

“圣诞快乐！”思缪和他说完，转身去收整桌子上的平安果，去掉包装，然后用个袋子把苹果装好，挂在课桌边——接下来小半个月的水果都有了。

完成整套动作后，思缪拍拍手，起身去扔垃圾，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男生脸色变得有点差。

还没在座位上坐稳，“綦思缪，”就被后面的那人叫了大名，思缪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平日里都是叫他“缪缪”的，当然也不止他，全班几乎都这样叫。

“怎么了？”讪笑着回头去问，在没认识到自己到底错哪时，傻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都是同他相处久了之后的经验之谈。

“这是我给你的，怎么又还回来了？”男生攥着苹果，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思缪这才意识到生了乌龙，忙抢过来，塞到了包里，“我错了，我回家一定把它供起来。”

想想觉得还是不够，又从桌子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喏，吃糖，吃糖，哄哄你。”

之后，上了大学的每一年，临近圣诞节时，思缪总会收到一整箱苹果。夹杂在一堆双十二的快递中，思缪的收获总显得特别一些。

“家里的大表哥寄的，”若有人问起时，她总是会这么和别人胡说。

她知道，能寄出这样的圣诞礼物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2011年12月31日

其实整个十二月，学校的活动往往一个接着一个，月初结束月考之后，各班就投入到新年联欢中去了。思缪往往在这个月里，都不会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每个学年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她的排名都能掉到全班倒数。

“好在高考是在夏天。”荣义看着她每天东跑西颠的，替她感叹。

思缪忙着学校联欢的节目审核，忙着班上联欢时的零食采办，忙着各种各样无关紧要的事情，唯独没时间停下来学习。

几乎每天一上完课，她的座位就会空下来。后面几节自习课开始前，她就会被各种人叫走，直到晚自习才能赶回来补作业。

荣义也要参与校联欢时的活动彩排，不过他是主持人，大多时候是不必去到现场的，只参与几次联排就好。

思缪负责的是后勤和整体的统筹规划，所以大多时间都躲在后台，帮忙处理道具问题，帮忙调动整体流程，甚至有时候还要去给小品相声去细化一下台词，几乎要从头忙到尾。

荣义即使去彩排，也几乎看不到她。

但后期，他还是都带上张卷子去后台写作业，倒是没人会奇怪他为什么在这，主持人一向都是团委老师单线联系，所以旁人大多不清楚他们的安排，只当他也是来彩排的。

后台的灯光昏暗，荣义经常蜷身在堆满道具的角落里，做着物理题。思缪偶尔会探出头来，从他身后抽走硕大的毯子，又或者从他身边抱走玩偶的头。

“黑不黑啊，眼睛还要不要。”有时候思缪会找个借口和他说两句话，但大多时候是无暇顾及这人的。

思缪的头发总是松松散散的扎着，校服被她随手丢在了一边，只穿着一件紧身毛衣，发丝因为静电胡乱的粘在肩上，她时不时会捋一捋头发，但还是会有碎发落下来，遮挡住她的视线。

“綦思缪。”他坐在角落里，轻喊她的名字。

她手上活正多，哪个演员的道具服掉落了一圈羽毛，她正拿着胶带纸一点点细致的粘上去，抬眼看了看他，在等下言。

荣义就只是看着她，什么别的也不说，她便又转身去忙了。

“綦思缪……綦思缪。”他又轻轻喊了两声，女生走了过来，“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还没等再说什么，就被胶带粘住了嘴巴。

“闭嘴。”女生咬牙切齿的教训了他。

才喊了两句，她就有点气急败坏的了。

当真是没什么事的，不过就是想喊几声她的名字罢了。

明明动动手就能撕下来的胶带，他却没动手撕下来。过了好久，思缪忙了一圈回来，看他低着头算着作业，脸上已经被糊的稍稍有些发红，才赶忙过来亲手帮他撕下来。

“傻不傻啊，”在他身边坐下来，“你猜当初春游时，校长他们找赵胤要做什么？”

“做什么？”

“居然是让他以后大小晚会上都上台唱唱歌，这次被点名来唱《鸿雁》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思缪边说边笑，看男生神色如常，这才调缓了语气。

“我是主持人，早就看过节目单了。”男生合上了卷子。

“对哦……”相顾无言。

有时候，思缪真厌倦了他这温吞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