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
高三的最后这段时间过得很快,为了配合思缪高考,下半学期父母陪她搬到了学校附近住,她也不再赖床,五点半的闹铃响起,意味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妈妈变着花样的做着早点,思缪每天在六点左右吃完早饭,同时要背完两篇高考必背古文,准时在6:10分走出家门,小区里的健身器材已然被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占了个满当。
思缪住的这个小区被划进了学区,大多住的都是高考生,每天下楼时,楼下便有几个中年妇女在原地踱步,大概是刚刚目送完自己的孩子去上学,也大概是已经过了睡懒觉的年龄。
街道上的人并不算多,大都是睡眼惺忪的高中生。据说在高中附近,有一军事基地,思缪不曾往那边走过,却常看见身着迷彩服的人在路上拉练,偶尔,思缪能从中看到曾经初上高中军训时的教官,比三年前更黑也更精瘦了一些。
六点二十五分,太阳已升起了,早点摊前逐步的少年们逐渐散去,涌入了学校。
如此这般的场景,重复了几十上百遍,最后的时日里,思缪竭力记住每一个画面。
夏果和赵胤在成人礼走红毯时,在镜头前张扬的留下了一组照片,活动结束后,就没再来过学校,但周日下午两人会去思缪家,给她再细化一些知识点;荣义也开始忙碌考试,虽然他不会有太多意外,但他也算是考的状元的潜在人选,考前被老师们寄予了厚望,后期便没再帮思缪补习,多赖在学校图书馆里复习。
课桌上的书墙直到考前三天才让大家撤掉,思缪常常从题海中探出头,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恍惚着。
荣义坐在她的后面,看着她摇晃着脑袋一遍遍背诵着古文,默写着公式定理,错题厚厚的整理了一本又一本。
偶尔休息时,会给她讲上一两道错题。
她应当没问题的,荣义对此有自己的判断。
不停的有人因为复习压力大之类的原因,晕到在教室,救护车成了一中的常客。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没人想做上一个逃兵。
思缪的高考地点就在本校,考前一天,免去了提前看考场的麻烦。
学校里乱糟糟,学弟学妹们都放了假,校园里塞满了来看考场的外校考生,思缪回教室取落下的书,听着身边的人在讨论。
“你看人家学校这建筑,这教学设施……”有两个外校的陌生男生在评论。
“这到处都是的满满当当的摄像头,”思缪路过的时候搭了句腔,然后快步向前,只听见后面的一片哄笑。
“嘿,”荣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
“嘿,”思缪学着他的样子打招呼。
并排前行,一时没有什么下文。
“紧张吗?”荣义先打破沉默。
“嗯?你是指?”
“明天啊,还能是什么。”
“原本是不紧张的,但问的人多了,反而感受到了一丝迫切,但真的只有一丝丝。”思缪摆弄着手里的课本。
“着急回家吗?”男生问。
“嗯?不急啊……”
“那等下去哪?”
“诶?就……找个地方吹吹风吧。”
“那……老地方?”男生晃晃手里的钥匙。
他说的老地方,是一中实验楼的顶层,那把钥匙用来打开天台门,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才讨要来——学校平日里是把这些地方都锁的死死的,生怕有哪个压力大想不开的同学爬上去。
听闻早年间,徐隽余在一中读书时,那时候他们还在老校区,因为某个天台门没锁死,某天下午上课期间,就有个高三女生爬了上去,继而轻飘飘落下。
有人说是因为恋爱问题,有人说她是复读生压力太大,有人说是家里出了变故,继母做事不够妥当而她受够了生活中的一切。
但没人知道真相,她纵身一跃,变成了地面上一朵娇艳的玫瑰花,从此之后,她永远留在了十八岁。
也是这样的缘故,一中才搬了校址——虽说新校区本就在建了,但许多家长都忍受不得自家孩子在这有人命官司的地方多待上一阵,几番施压,新校区的搬家显得格外匆忙。
许是对荣义太过放心,又或者是什么别的缘故,天台的钥匙竟从高一开始就在他手里了,偶尔思缪心情不好时,他会为她偷偷开“后门”,带她上来。
站在高处,把一切踩在脚下时,好像一切烦心事都不复存在了。
他晃动着打开天台的锁,这种地方的锁头一般都很难开,每次都要执拗上许久。
天台上有两把小躺椅和一个小桌子,是荣义之前放上去的,平时被收在一旁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拿着纸巾擦拭桌椅的空,思缪转到天台的边缘,想探头往下看着——危险动作。
才探头,就被拽了回来。
“你想干嘛!”语气很凶。
“就……看看……”可怜巴巴。
“很危险!”也不知明明刚刚还离自己五六米远的人,怎么突然就闪现到了身旁。
“那……我退两步……”
“再退几步,去那边歇着去,不许超过我摆的椅子,”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好的园长。”思缪点头哈腰的去到了那边。
“你叫我什么?”
“园长啊……你这不是把我当幼儿园小朋友了吗。”
女生走回到椅子旁,仰头看天空,几多纯白的云,不多不少,刚好遮挡住了烈日骄阳。
一中的实验楼算是周边很高的建筑了,置身于此,远眺小城的一切,明后两天,四张试卷,是将这万千学子送离这座小城的最佳契机了。
“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思缪问。
“想要的很多。”
“真的吗?我总感觉你什么都不想要一样。”
“怎么会不想要呢……理想的大学,理想的工作,理想的生活。老实说,我觉得我不应当是个普通人,”荣义很少说这样的话。
“你当然不是个普通人,”思缪忙说,对我而言,你是最特别的存在了,在心里默念,希望他能听到。
“但你看,我考虑的这些,也很俗气,但我感觉,你好像就没期待过这些。”荣义问。
“我……我心大嘛,”想想又说,“也并不是俗气吧,我觉得,你又更加真实了一些,不再是冷冰冰的人了。”
“怎么?我之前在你心里都是冷冰冰的吗?”
思缪没在接话,小口喝着手里的橘子水。
其实自己哪里是不在乎,分明许多事,只是不敢说。
“我想要未来,也想要你。”总有一天,要这样告诉他。
……
考试当天,学校里乱哄哄的,一中的老师穿上了统一的校服,站在校门口为大家打气,思缪没让父母来送考,只在早晨出门时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颇有壮士扼腕的决心。
荣义也在本校考试。
“缪缪,加油。”他在进场前这样同她讲。
思缪这人,只要能尝到这么一点甜头,考语文时,写作文都是文思泉涌的。
“不要对答案,回家好好休息。”第一天考试结束后,老师们站在门口,反复叮嘱着每一位出来的同学,甚至不在乎那考生是不是自己学校的。
在场的每一位,在此时,既是敌人,又是朋友。
“请停止答卷。”英语考试结束,铃响,监考老师发出指令,思缪收起笔。
她一向信奉两个词语,“青春”和“梦想”,在思缪的眼中,青春在此刻终结,梦想也将在此刻启程。
走出校门,“恭喜大家。”校长也换上了统一的校服,和老师们站在一起,同每一位走出考场的同学道喜。
在一中考试的不只有本校的学生,但他们没有同任意一人吝啬这份祝福。
“缪缪!”夏果抱着一大束花,站在门口蹦蹦跳跳,思缪出来时,便扑了上来,“你太勇敢了我的宝贝,你看我,都不敢考。”
思缪轻轻拧了她一下,“你少得了便宜卖乖。”
每年高考都会下雨,这仿佛是一道死律。
却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天空已然放了晴,只留下氤氲的空气。
夏果黏在思缪身上,站在她后面的男生轻轻拽了拽她,“差不多行了。”思缪这才注意到,两人正手牵着手。
“夏果!”思缪尖叫。
“这不正要告诉你吗,我和他在一起啦。我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暗恋了我这么多年,还为了我把报考的学校都变更了,非要和我去一个地方。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他的意吧。”夏果一股脑说了出来,然后轻轻撞撞思缪,“走呀,晚上请你吃饭,你去喊上荣义。”说话时,还冲她挑了挑眉。
思缪笑了笑,果然,她能捕捉到自己绝大多数的小心思。
监考老师整理好试卷离场了,校园重新开放。
“你刚刚有看到荣义出来吗?”思缪问。
“好像没有,你呢?”夏果说,转头问男生,赵胤也摇头。
“那他可能回去收拾东西了吧,我记得他还有很多零碎锁在了储藏室,我回去看看?”思缪说。
她想见他,很想见他。
“快去!”夏果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