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除了太监专权,还有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这群人特别有意思,一天到晚啥也不干,只吵架。
看谁不爽就怼谁,皇帝也怼。
杠山杠水杠太阳,怼天怼地怼空气!
人送外号——杠上开花之国杠一五七三!
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言官!
明朝言官,主要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七品,品级不大,权力不小。
衣服没穿好,发型不好看,当众放屁,如厕不擦只要他想弹劾,上至国家大事小到市井传闻,大到皇帝小到草民,看不惯就上朝奏报。
在明朝任职,如果没被言官弹劾过,都不好意思见人。
沈公公作为第一权臣,弹劾的奏折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半。
比香飘飘还多半圈!
言官只负责上书,对错由皇帝自己判断,错了也不用负责任。
初中期还行,有比较稳定的价值观,是非判断标准,发挥了积极作用。
太祖皇帝也是个狠人,一言不合就砍头,一杀一麻袋,谁敢随意弹劾?
后期,一切都变了。
党争开始后,党派打着高尚的口号,笼络文人士大夫,议论朝政,并逐渐形成一个规模。
言官也由有良知的言官,蜕变为无良知的喷子。
看谁得势就去捧谁,穷尽自己所学的褒义词去拍马屁,谁失势,便画风一转,往死里诋毁,落井下石。
无语的是,你还拿他们没办法。
自从不少言官直言不讳,得到升职并重用,吃到甜头后,他们变得越加狂热。
个别言官简直无理取闹,骂得又难听,皇帝实在受不了罢了他的官。
没想到,反而会引起大家莫名的狂热,像是年少时觉得顶撞老师特牛的智障。
老子骂了皇帝,牛不牛?
酷不酷?
你敢吗?
到后来,他们达到了某种宗教似的偏执狂热,甚至下狱、杀头都不怕。
杀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似乎成了他们的信条。
言官画风彻底变了
变成了现代键盘侠!
上司前我唯唯诺诺,朝堂中我重拳出击!
于是,皇权受到抑制,朝中变成文官不干事,言官不让人干事
现如今的言官,主要掌握在几个党派手上。
例如都察院左都御史二品,都察院大哥名叫顾习,正是户部尚书顾魏的儿子。
也意味着,淮南党掌控了半个都察院。
上次对自己的弹劾,正是在顾习的安排下,由张举写奏折,黄觉上书来完成。
沈安也怀疑过,张举本是江浙人,又在顾习手下做事,会不会是淮南党成员?
后来经过详细调查发现,他确实不属于任何党派,但自身有真才实学,朝中派系都想要拉拢。
又因他是江浙人,暂时到了顾习手下做事。
这家伙很有抱负,自身最讨厌党派斗争,不会成为任何党派。
相对于张举,沈安与黄觉才是孽缘。
没想到沈书会把他也抓来,自己又不能杀人灭口,毕竟这家伙除了贱一点,怕死一点,并没做什么坏事。
而且,上次他对自己弹劾,让沈安印象深刻。
慷慨激昂,口若悬河,口才能力超强,放在今天,怎么着也是个省级辩论专家。
现如今的言官,你又杀不得,只能另辟蹊径。
正好,黄觉本身就是言官。
让他成为自己对抗言官的一颗棋子,似乎也不错。
师夷长技以制夷,以言官对言官,让键盘侠怼键盘侠,应该很有意思。
时隔一周,沈安再次站在大殿中,心中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上次没注意,原来钱宁站在小胖子皇帝右边,他身后还站着不少记录的官员。
两人一左一右,也代表着权利高低。
“诸大臣有何事禀奏?”钱宁扯起脖子,尖声问道。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满朝文武,竟然没人站出来。
大家都定在自己位置,似乎天下大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要知道,因为言官的存在和党派的斗争,相互间的弹劾奏折如雪花,往日的朝堂简直吵得不可开交。
往日菜市场一般喧哗的朝堂,此刻却安静的诡异。
“诸位可有要事禀奏?”等待片刻后,钱宁再次扯起脖子。
黄觉这样的七品小官只能站在大门外,若不是言官的身份,他连站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面露犹豫之色,手中紧紧攥着奏折,一时间不知要不要站出去。
兵部尚书李如松有些按捺不住,询问的目光看向沈安,却被他眼神制止。
顾魏心里想着,让别人先上奏,自己最后再出手。
可没想到,竟然没人上奏?
于是,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整个朝堂没人发言,大家似乎都聋了一般。
小胖子皇帝欣喜万分,今天没人上奏,朕能早点休息啦。
每天枯坐在这里,听着大殿下文武百官吵成一片,又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好无聊,还没园中那群小蚂蚁有意思。
小胖子已经忍不住了,扭动身体,肥嘟嘟的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笑意。
沈安目光远眺,盯着大门外,好奇黄觉会不会站出来上奏?
他会作何选择?
“臣有要事上奏!”门外响起洪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诡异的氛围终于被人打破,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只有小胖子皇帝,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
不开心!
“准!”
随着钱宁声音落下,大门口出现黄觉的身影,他快步上前,一脸生无可恋。
“叩见陛下,太后,臣黄觉有要事上奏!”
“快说!”小胖子似乎生气了,不耐烦的出声。
“天下”
黄觉紧紧抓着奏折,开口后却又忍住了,他心里很恐惧。
“天下”
黄觉深吸一口气,却又再次卡主。
众人的目光像是针尖一般,刺的他浑身通透,握奏折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黄大人,无事可不能欺弄陛下与太后。”沈安开口提醒,算是威胁,也可以说斩断了他的退路。
“天下赋税不一统,田地登记不清,贵族、缙绅地主隐田漏税,商税太低,致使国库空虚,天下苍生困苦。”
“臣谏言陛下。”黄觉像是把整句话吼出来,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清丈田地,进行税收变法!”
说完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面,身体瑟瑟发抖。
大殿上,黄觉的回音久久回荡,大臣与王公贵族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
他们压根没想到,有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脑子直接没反应过来。
大殿上,陷入了片刻宁静,接着轰然爆发。
叽里呱啦,朝堂上瞬间吵作一团。
你说一句,我骂三句,甚至有人对着黄觉吐口水
若不是众目睽睽下不好下黑脚,某几个王公贵族还想趁乱,冲过去踹黄觉几脚!
也不能怪大家如此激动,毕竟事关自己切身利益。
有人要动你家产,你不和他拼命?
黄觉趴在地上,畏缩着,头也不敢抬,身体抖动越来越厉害。
瞟了一眼黄觉,又看了一眼沈安,钱宁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看向大殿下,与户部尚书顾魏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对方也一脸茫然。
李如松也看了一眼沈安,眼中是诧异和兴奋,他没想到沈安这么快就开始了。
张举愣在原地,看着跪趴在中央的黄觉,想起了那夜沈安对他说的话:“张大人,你若不信咱家,咱家自会做给你看。”
原来那夜留下黄觉,并不是因为别的,正是为了今日这奏折。
抬起头,视线穿过混乱的大殿,落在站在陛下身边的沈安脸上。
他一脸淡漠注视着混乱的大殿,没有一丝表情。
他像是把石子丢入池塘的始作俑者,静静观察发生的一切,正在选择究竟选哪一条鱼开刀。
“肃静!”眼看越来越混乱,钱宁不得不大声喊。
“肃静!肃静!”钱宁连喊了三声,脖子都喊的生疼,大殿才逐渐安静下来。
一个小太监走到钱宁身边,把旨意交到他手里,并小声叮嘱了几句。
钱宁身体一顿,不着痕迹瞅了眼沈安。
转过身,清了清嗓子,钱宁大声念道:“太后有旨,都察院都事黄大人进谏不宜采纳,但念其忠心耿耿,多年来为陛下分忧,升都察院六品经历,钦此。”
大殿上,一群人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煞是好看。
无论结果如何,变法事情终究是压了下来,没人再出声,可看向黄觉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黄觉趴在地上,原本已经准备跑路的他,听到这旨意,脖子一缩,欲哭无泪。
言官拼命谏言的动力是什么?
无非是加官进爵!
如果是之前,黄觉一定会兴奋的睡不着觉,现在
完了,彻底完了!
“黄大人?”眼看黄觉半天没动静,钱宁不得不提醒他一句。
“臣,叩谢陛下,太后!”
接了旨的黄觉,没有一丁点高兴,脸上表情仿佛家人刚去世一般。
“臣,有要事禀奏。”得到沈安示意,李如松站了出来。
“李大人有何事?”钱宁露出谄媚的笑容,声音缓和了许多。
“京营演练在即,此乃朝廷大事,为弘强国之志,展大国雄威,老臣望陛下、太后恩准,整顿京营军纪。”
听着李如松的上报,钱宁好似没看出李如松意图,依旧一脸谄媚笑容。
顾魏却浓眉一皱,脸色不太好,他联想到了沈公公前几日对李府的拜访,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大人,军队年年操练,何须如此大动干戈?”顾魏决定试探一番。
“顾大人,兵部的事务,户部也要插手吗?”李如松争锋相对。
“陛下让老臣掌管天下财政,兵部如此大动干戈,势必会劳民伤财,臣应当尽职尽责。”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一时间让李如松语噎。
“兵部掌管天下军士,戍守疆土,何谓劳民伤财一说?”
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