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五章 告别(1 / 1)常春的庭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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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站在又窄又小的山道旁。

虽说山道又窄又小,但是还是可以供一辆马车通过的。可是她等了又等,从没见过马车经过。

即便如此,她还是每日穿过幽深树林的羊肠小道,翻过几条小水渠,来到山道旁等待着。

她就住在不远处一个小山村里。而这个小山村也是经过了前几年的那场战乱而人丁稀少了,不少耕地也荒废了。

她的父亲是著名书法大家韦季真,而且也是朝野中有口皆碑的刚正之人。之前因为长安陷落,而她的父亲被选为使者前往敌阵之中,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还记得当时父亲将她送到这个小山村,让最信任的老仆阿福跟随在自己身边,然后自己孤身一人便沿着这条山道离开,去往长安的方向。

父亲临走的时候,她曾经问过他:“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她的父亲摸了摸她那已经扎起发辫的头说:“等爹爹去长安,向那些坏人们宣布陛下的旨意之后就回来。”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了解世事的年纪,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毕竟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上天派来统治这片土地的人,所以父亲去坏人那里传达陛下的旨意,可以说是无上的光荣。

“可是爹爹,得快点回来呀!阿娘不在了,阿福又上了年纪,你可别把我们丢下呀!”虽然心里明白这是很厉害的事情,但是内心还是会觉得十分不舍。她明白之后将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心中十分难受。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呢?”身材高大,留着一脸关羽般长胡子的男人笑了笑,蹲坐在路边看着他的小女儿。

“等爹爹从长安回来,带你去洛阳的洛水边玩耍好不好呀?”

她嘟起了嘴:“爹爹每次都骗人。每次都说会带我去,结果都没有。说话一点都不算数。”

她越说越不开心了,最后都把脑袋转到另一个方向,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偷偷用眼角偷偷窥视着父亲的表情。

但是她的父亲一脸歉意,嘴里带着一丝苦笑。

那时候的她对于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认知。只知道流眼泪的是哭泣,人一哭就是痛苦、委屈和伤心;而嘴往上翘的则是笑,而笑容一般代表着高兴。

所以那时候她看到父亲脸上那“怪怪”的笑,更是生气,以至于最后打落父亲摸着她的头的手,扭头转身就跑,丝毫不顾父亲在身后的呼喊。

然后她听到了阿福过来寻她的声音。她更难受了,躲到一颗大树的后面,双手抱膝蹲在那里。直到阿福抹着一脸的汗水,满头白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脸疲倦而大喘着气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姐,老爷已经上路了。我们回家吧。”

“我的家在洛阳,那个小破屋子不是我的家!”她没生好气地说道,还带着一丝哭腔。

鼻子酸酸的,她伸手摸了一把,发现果然是一手的湿润,放入嘴中一尝,咸的发苦。

“呸,我才没哭,不能哭。爹爹历来都是说话不算数,拿我当小孩子。”

“小姐,老爷也有他的苦衷。唉,老奴也不能说什么,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他让我们躲在这里,也是为了躲避兵灾啊。洛阳城其实也并非什么好去处。来,别躲在这里了,随老奴回去吧。”

阿福继续劝说着。这个老人从她记事起就在家里当管家了,历经多次劫难一直不离不弃。她还记得有年上元节,某个亲戚送来几只小鸭子给她玩。结果逗弄几次,那小鸭子就一直跟着她身后跑。她不由得就慌了,一路奔跑,赶紧躲进父亲的书房。这时候那里正好是没人的。可是小孩的脚步能有多快呢,自然那鸭子也就一直跟着不放了。

她一头冲进父亲的书房,关上门。那小鸭子却因为躲闪不及正好被门一夹而压扁了。

她见状大哭起来。

最后还是阿福过来,将粘在门上的残骸清理掉,然后就告诉她说:

“小姐,如果不喜欢它跟在身后的话,可以和老奴说,切勿自己乱跑乱跳,你看,现在是小姐不高兴,它也失去了性命,老爷的书房也弄脏了。唉。”

阿福总是这么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

她想到这里,眼前的阿福已经比记忆中要苍老的不少,而且身形还开始佝偻。不知是因为她的眼中满是泪水的关系,周围的人和物都有些变形。她慌忙用手背去擦,但是被阿福制止了。

阿福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拿出手绢仔细地擦干净她的眼角。她抽了抽鼻子,趴在阿福那已经佝偻瘦削的背上,一路颠簸地回到了她们临时住的小房子里。

可是临时停留的小房子逐渐变成了长年居住的房舍,而她也从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少女。当年不明白的事情也在阿福的教导下逐渐想清楚了。

时过境迁,等她想明白的时候,父亲却一直没有来。从春天到夏天,又从秋天到冬天,她每天都跑去山道旁,生怕错过了父亲的马车。

她逐渐明白了父亲没有能兑现诺言的苦衷,明白了时下混乱的时局。也听到左邻右舍的议论和私语。可是不是没有人见到过父亲的尸体吗?没有尸体,说不定人还活着,只不过是受了伤,或者被某件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这不是很符合父亲的一贯做法吗?

自己的家人总是被摆在最后面,在他心中永远都是把这个国家和人民摆在第一位的。

她点点头,绝对是这样的。父亲总是被这些那些的理由阻碍了前来见她的道路。但是这没有关系,那些理由那些事情每做完一件就意味着离他们想见的时刻又近了一步。

事情总有做完的一天,而他们总会有相聚的那一刻。

等啊,等啊。

为了让父亲回来之后能有一个惊喜,她在晚饭后就要求阿福教她读书写字。当世有名的书法家的女儿的字,总不能太差对吧?阿福只会一些简单的学问,这也没关系。学完千字文之后,她就开始跟着邻居家的老爷爷读四书,读春秋。虽然不能考科举,但是也得明事理,不是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但是自己必须坚定信念。大家都说父亲回不来,那么身为他的女儿的自己也这么想的话,那么父亲就有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终于在这一天,她看到了山道远处腾起的阵阵尘土。她听阿福说过,这就是有人驾车过来的征兆。

这个小山村离正常官道很远,如果不是特地来这里,基本没有人会走这条路。所以,这只能是父亲的马车,也只会是父亲的马车。

父亲总算来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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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罗打着哈欠,跟着陆元一大早就坐上了往洛阳城郊的马车。行驶的目的地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住着之前因为杨可宋等酷吏陷害的官员家眷。

路很难走,很多地方马根本不想过去,还是由马夫硬抽了几下鞭子才促使马车的继续前进。

他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坐上了马车,在坊内等门一开就开始往洛阳城门驶去。四周都是一堆准备往宫城方向的官员车驾,那些是前去上朝的朝廷大员们。门罗所在的这辆小小马车是里面唯一逆行的存在,故而显得十分显眼。

但是即使是引起再多人的注意,也没有人前来询问他们的来自以及去向。毕竟这里可是居住着众多达官贵人,不少还是皇亲国戚。况且这辆马车并不豪华,不符合他们出行的排场。所以这个应该还是他们府上的下人想要出城去办事。毕竟有一些大一点的豪强在城外都是有一点田产的,这一大早的跑出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洛阳城门口他们也是等了一阵子,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不敢公开打出长公主的旗号,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商人的车队排了好长的队伍。在出城检查的时候也十分配合地让城门侍卫搜查了整辆马车。

“要干什么出去的?”一个叼着草,手按腰后的长刀,身穿白色军甲,时不时地打着哈欠的侍卫一手拿着他们的路引,面色不善地发问道。

门罗陪着笑脸,掀开车帘,对着满脸不耐的侍卫们拱了拱手:“几位军爷,小人因为父亲急病,特和兄长一起想出城侍疾。”

“侍疾?”那个侍卫一脸狐疑,绕着马车走了一圈,“父亲病了,不想着将他接进城,只想着出城照顾,也没请大夫。说你们是出城侍疾,我不信。”

门罗微微一笑,再次对着侍卫拱了拱手:“这位军爷,不是小人不请大夫,是因为小人自己就是大夫。明明自己就能号诊问脉,为何还得去求助他人呢?”

“你说,你是大夫?”那个侍卫一口吐掉了叼在嘴里的那根草,挑起了半边眉毛,“那你给我看看,我身体有何问题啊?”

“这个嘛……”门罗为难地看着侍卫。

“怎么?说不上来了吧!”侍卫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转了个声,面朝着在一旁待命的士兵挥了挥手,“拿——”

他的“下”字还没说完,门罗就一脸的为难:“这位军爷,看您面相。眼下有乌青,且面色不太好,似乎昨夜的睡眠不太好;且似乎有些鼻涕咽干等风邪症状,再根据您领口处的微雨飞燕的胭脂印,小人判断,您昨夜去了花街,并且在那里过了夜。所以您的病就是风邪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侍卫黑着脸打断了。他没有说话,把陆元和门罗的路引狠狠地丢还给他们,并且一脸凶神恶煞地大喝地让他们赶紧走。

门罗感激地向着他拱了拱手,不住地说着:“军爷您真的是太通情达理了。”

侍卫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朝马车后面狠狠地踹了一脚,气急败坏地骂道:“还不快点滚?磨磨蹭蹭的,想让我请你们吃饭啊!”他身后的那群士兵一副想笑而不敢笑的模样。

但是其余的排队等待出城的马车可没有这个顾忌,他们都低低地发出了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门罗和马夫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马安静下来,在此之前,他们因为城门侍卫的那一脚已经狂奔了三十里,坐在马车上的陆元差点没吐了一路。

车上的三人都受不了刚才那阵子可怕的狂奔,当然也要让马儿好好休息,他们就停在路边休息了一阵。

“没想到他那么小气,居然连玩笑都不能开。明明是他先要我帮他看病的。我实话实说也赖我?”门罗摸着可怜马儿的头,一边安抚着,一边抱怨着刚才的事情。

“这事还真赖你。”陆元一副快要死了的表情,还在不停地干呕着。

“怎么赖我了?是我要他找我看病了?还是这马车最后是我踢的了?”门罗非常不高兴,这人还讲不讲理了?

“这不废话吗?如果不是你好不好地和那家伙说自己是大夫,才会有这一出吧?说到底,你一开始就不要说什么父亲生病,我和你回乡下侍疾。直接说将父亲接到洛阳来看病不就的了吗?”陆元干呕了一阵,看起来吐不出什么东西之后便靠在一棵大树旁,两眼呆呆地看着路上的情况。

虽说这里已经离洛阳城已经有些距离了,但是路上还是有马车行人通行的。不少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人还歪过头来看着他们这三个把马车停在一旁,下车靠在树旁、或者站在马的旁边、或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着殿下的人。

“看见没?他们都像看着怪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们。”

“这是当然的了。从洛阳出发的人不会在这么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下来休息;而要去洛阳的人,也不会在离洛阳这么近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做这么不合常理的人只有我们三个吧。如果不是因为马惊了,我们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停下来休息的。”

“你说的还有点道理,但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反驳怎么办?”

“不怎么办,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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