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跨过树枝,落在略显残破的厂房里,黎洛跟林岳恒走进碎石丛生的场院。
机器轰鸣声声入耳,商贩的谈笑肆意张扬。
屋内一盏白炽灯下,浓郁的茶香随着赤膊男工前鞠后翻的动作将小院充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围着碎花围裙的小姑娘手捧两碟热茶,口里咿呀着新学的诗句,将满堂的农家汉逗得前仰后合。
“小姑娘,尝尝我们这清明雨前的本地茶,这可真真儿就叫玉露茶啊。”
妇人在一阵敞亮的笑声中,将小姑娘手中一杯清茶递给黎洛,眼眶盛不下眼底的骄傲与欣喜。
借着屋檐下的灯光,将指间的茶水看清:
茶叶浸入杯底,只留一两棵活跃的,在淡绿的茶水中沉浮,一起一落,一张一合,宛如水中花、浴中女。
那是极尽温婉的绿,像极了清明前的雨水,清凉舒爽;
那是极尽温和的柔,正如同初春三月的暖阳,沁人心脾。
黎洛在众人关切的眼眸中,将杯沿含下:
水的甘甜,茶的青涩将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包裹,正是令人舒爽的暖意。
黎洛微笑颔首,对上妇女一双澄澈的眼眸。
眼前一张平凡的面庞渐渐被笑容沁润,另人心舒畅的美丽肆意滋长。
笑语萦绕,久久不绝……
恰似黎洛之前所见的另一番图景:
竹编席织的背篓,绵纺布裁的茶袋。
黄昏流光绮丽,三两结群的茶山农人背着大小不一的包裹,从四面向这小小的场院汇聚。
身后的沉重压弯脊梁,汗水打湿鬓发贴合在潮红的面颊上,脸上却不乏欢愉的神色。
耳畔是人流聚合时的家常里短:
“张婶儿,今天摘了多少啊?”
“比昨天多摘了十斤,摘了一百二呢。”
“那好啊,像我们两口子出门晚,一天摘不了几个小时,天就黑了。”
“也比没有好啊,摘点是点嘛。”
“那是的,摘了给娃儿买两根冰棍吃。”
……
“王姐儿,今天下午又摘了多少钱啊?”
“三叔,我今天摘了七块钱哦!”
“哈哈哈~王姐儿真棒!这么小就能帮妈妈挣钱了,等会儿记得让妈妈给钱买零食啊。”
“那可以要三叔请吃冰棍吗?”
“好,三叔请王姐儿吃冰棍,王姐儿好好学习,多给三叔带几张奖状回来,好不好啊?”
……
“老王,我家老大今天在田里抓了鳝鱼,等我晚上来我家喝酒啊!”
“哈哈,正好昨天上街弄了两斤好酒,等会儿带过来跟你喝两盅,正好你家老婆子手艺好。”
……
黎洛同林岳恒站在人群之外,虽未切身体验,心中已然被暖流沁润。
夜风无言,黎洛今日所见就如同眼前这杯清澈的茶水:青涩而又甘甜。
目光再次迎上屋檐下清朗的灯光,黎洛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嘴角饱含笑意,整个人都舒展在浓郁的茶香中。
林岳恒看着眼前周身舒爽的黎洛,神情一松:
这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