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舱医院虽没有重症监护室里的生离死别,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第一天进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患者早上的时候,突然呼吸不上来,送进了加重病房。
这件事就好像一场笼罩在方舱医院上空的阴霾,将大家的恐惧提升到了最大。
整个方舱医院寂静无比,除了来回测体温、送药品的医护人员,这里再没有别人发出声音。
武汉昨天新增的确诊人数已经接近两千人,湖北已经突破了三千人,全国的情况也变得比昨天更糟糕。
所有人都觉得已经进入了至暗时刻,谁也不知道大家期待的黎明什么时候到来。
照这样的发展情况,以后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留在武汉的人都慌了,住在放舱医院的患者更觉得人生已经站在了死亡的对面。
今天被带走的是隔壁床上的患者,明天呢?又有谁会突然病情加重,是不是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的身上呢?
人都是害怕死亡的,不管之前的生活过的多么艰难,甚至无数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但当人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那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会直抵内心深处。
果果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害怕极了,一直钻在被子里小声哭泣。
凌笑环顾四周,几乎所有的人都躺在床上,除了必要的活动,大家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赵成一进来的时候,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感染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很多的话,只是安静地给患者检查。
来到凌笑病床前的时候,她正在看书,可手里拿着书,眼神却有些飘渺,不知道看向何处。
“今天感觉怎么样?”赵成一站在凌笑的身边,轻声问道。
凌笑愣了一下,扭过头去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赵成一看到她的反应以后,有些紧张,以为她也不舒服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成一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明显的担忧。
凌笑的心头一暖,可能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需要安慰吧,她听到赵成一担忧的声音,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让赵成一看到自己的脆弱。
可赵成一还是看到了,他注意到了凌笑严重的泪花,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是不是看到有人病情加重,害怕了?”他轻声问道。
凌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继而点了点头。
谁能不害怕呢,现在他们都是一个孤独的扁舟,漂浮在喜怒无常的大海上。
“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赵成一安慰着她,可以后会怎么样,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是真的很希望凌笑能够没事,他也看的出来,凌笑的情绪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凌笑还是没说话,只顾着摇头,她的头一直低着,可赵成一还是看到了她眼角滴落的泪水。
“放心,我会全力帮你的,你有什么事情,哪里不舒服,你就告诉我。”赵成一伸手拍了拍凌笑的肩膀。
凌笑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仰起脸来的时候,一滴泪顺着脸颊隐入了口罩。
“我害怕,我会不会死?”她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但却很颤抖,充满了恐惧。
从她张开口说出自己恐惧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在心底里和赵成一接近了,但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赵成一有些心疼,他甚至想要把凌笑抱在怀里,给她最直接的安慰。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病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不害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偏爱,可凌笑可能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特殊。
“你不会死的,今天被带走的那位患者,之前就有基础病,所以才会突然加重的。你不要担心,你一定会没事的。”赵成一看着她,眼中含着怜惜。
这个脆弱的女孩真的很让人心疼,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担忧,在这里,她和别人一样孤独。
但她和别人又有一点不一样,因为她有赵成一的关注和偏爱。
“可是我好害怕,我觉得我可能要抑郁了。”凌笑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情绪很低落。
以前她自己在宿舍待着,听着街道上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总觉得窗外站着黑白无常。
现在她来到了方舱医院,感觉每个人的身边都站着黑白无常,今天上午被带走的患者,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她每天晚上都失眠,都睡不着,眼底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她的精气神也越来越不好。
她害怕自己一笔上眼睛就被黑白无常抓去了,她也担心别的人被抓走。
晚上的时候总是睁着眼睛到处看,她都有些被自己吓到了,有点神经衰弱。
“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看你黑眼圈很重,是不是来到这就没有好好睡过觉?”赵成一温柔地问道。
没有人注意到他一直站在凌笑的身边,也没有注意到他对凌笑的特别,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恐惧之中。
凌笑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竟然发现了自己的黑眼圈。其实是她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已经憔悴成了什么样子。
“我好久没有睡过什么好觉了,我每天都很害怕,之前一直担心自己会感染,现在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加重,我想,我可能要被自己吓坏了。”凌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赵成一这才发现,原来凌笑不是不爱说话,也不是不会聊天,只不过之前她不愿意和自己说。
现在她能打开心扉,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鼓励,可是看到凌笑这么难过,他也跟着难过。
虽然疫情让他和凌笑相遇,可他宁愿他们的相遇不在此,哪怕晚一点再相遇。
“凌笑,你需要心理疏导,我来帮你心理疏导好吗?”赵成一很是认真地说道。
凌笑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