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大门在眼前，赵露白心中百感交集，她这些日子回到这里，竟是被顾南笙宠昏了头。连爷爷都不管不顾了。

她紧张的攥了攥拳头，有些担心爷爷的状态，更多的，是自责。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竟一点长进也没有。

真不愧是假“赵”家的后代，毫无出息。

她深呼一口气，打开了那扇门。缓步走近室内，一股陈年药汤子的味道。

当她真正面对爷爷的时候，她确实心头一抽。

这还是那个当年容光焕发，气若洪钟的老人吗，赵老爷人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床被抬成了四十五度。那身形，说是形容枯槁也不为过。

一老一小相顾无言地沉默着。

“孙儿啊…”老人嘶哑的声音让赵露白崩溃了。

“爷爷…”她上前抓住老人家的手。那双手已经可以说没二两肉了，只有骨头膈着。

“别哭…”赵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将手抬起来。可惜有些力不从心，他想擦去孙女儿的泪水，

久别重逢，他不想看到这副伤心的光景。

“人老了…总会有这一天的…”赵老爷子看着赵露白，眼神从未离开，这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也许此刻不看，就没机会了。

也许，就是下辈子了。

“不会的，不会的…爷爷，你会好起来的。”赵露白的头发散乱，有些贴着泪水沾在了脸上。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被这一切压的喘不过气来。

“傻孩子…爷爷还想去见奶奶呢，她一个人…等了爷爷许久”赵老爷子像是想起什么事情，那眼神一下变得清明而坚定。

赵露白哭的发颤，她原身自小无父，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等她上了大学，老人家去世的那个冬日，她觉得心也冷了，暖不起来了。眼下，又是个冬日。

同样的事情，又经历了一遍。

她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即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小说中的人物，可是如若朝夕相处，管他是人是鬼，哪怕是块石头，也会有情感，更何况这人就栩栩如生同自己一块生活。也许，不管是小说世界还是现实世界，有了这副躯壳，血溶于水，是无法逃离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脱力和悲伤。

“爷爷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走…你没事的，你都撑了这么些年了…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赵露白喃喃，看着爷爷愈发不好的脸色，她急了，她起身要去找医生，

赵老爷子突然急促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赵露白赶忙又回过身帮爷爷顺气

“孙儿啊…你看…人老了，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累赘。生活无法自理，于他人…于自己…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赵露白只觉眼泪决堤，

“不是的…爷爷怎么会是累赘呢”

赵老爷子缓过劲儿来

“你说爷爷撑了这么些年…爷爷就是觉着我的孙儿没死…爷爷…就是在等你回来，就是这个执念撑了爷爷这么些年。”赵老爷子混浊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赵露白的心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遍。

“爷爷在商海打拼一辈子，也累了…”赵老爷子合上了眼，像是虚脱了。嘴却还在喃喃

“爷爷最后能看见你…完完整整地回来，已经心满意足了。”

“爷爷希望你…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平安康健…”

“爷爷…要去找奶奶了，奶奶一个人等的辛苦…”

“不知南笙小儿…这次能不能护好我的孙女…儿”

赵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直至最后，他闭上了眼睛，再无呼吸。

赵露白觉得那一瞬间像是过了一千年一样漫长，她的悲伤在那一瞬间定格，放大，画成无数细小的刀刃，一片一片剜着自己。心里的自己反复倒下。

她心中的弦，也是在那一瞬间崩断。她停止了哭泣，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她向窗外望去。

竟下起了雪，那一朵梅花，从枝头落了下来。

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也终究是撑不住了。

她离开了房间，却在房间外等到了等候已久的管家。管家捧着一叠文件，在管家沟壑纵横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好像，这一切是注定要发生的。

“赵老爷说，这是遗产继承的遗嘱。继承人，包括核心公司的产权，事无巨细，全都交代了。”

赵露白接过那文件，她表情麻木，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却看到那遗嘱上分明写的，继承人以及各个公司的管理，全部都是她的名字。

“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立的。”赵露白嘴唇干涸，声音也嘶哑。

“回小姐，是六年前。”

赵露白一惊，她有些错愕，

“从未改动？”

“从未。”

“即使…”

“赵老爷从来都坚信小姐好好的活着。”

“那倘若…”赵露白看着那白纸黑字，有些头晕目眩

“那也不会移交到他人手上，赵老爷子说，小姐的表妹是个不争气的。您父亲有自己的事业，未来，也能养活的了自己。因此，硕大的家业与其毁在自家人手中，倒不如，将家产尽数做了慈善。毕竟…人活这一辈子，来的时候便是孑然一生，想来死去的时候，金钱决然也是身外之物了。”

赵露白深吸一口气，她合上了文件

“可是我只想让爷爷活着。”

管家接过了文件

“赵老爷希望小姐，平安康健。至于财产，小姐想怎么处理都行。”

赵露白闭上了眼，抬头吐出一口气，就这样走出了大门。

站在门外的顾南笙头发上飘上了一些雪，他薄唇紧抿，面色微凝。像是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失魂落魄走出来的赵露白，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小老头，将赵露白抱在了怀里。

赵露白抽泣着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小老头眼眶红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傻孩子…你爷爷他，这些年…唉，他也是圆满了。”

小老头将赵露白交给顾南笙，自己则进了房间。

顾南笙看着哭肿了眼的赵露白，满眼都是心疼。赵露白埋再他的胸口，只是低低嘤泣。他的下巴抵着赵露白的额头。

“不要怕，我在。我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