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是真正的户部尚书,其他人都是挂虚衔的。
户部到底有多少钱,温体仁自然是最清楚的。现在不叫苦等到什么时候?
拼命的叫。
大叫特叫。
崇祯皇帝渐渐的听出其他的味道来了。
东江镇只是一个由头。
要钱才是真的。
内阁想要加赋。
又想额外摊派赋税。好像辽饷那样。
明末的问题,归根到底,就是钱的问题。一切问题的根本,都是钱。
朝廷没钱了,所以崩溃了。
放着富人不收税,专门朝穷人下手,结果穷人的负担越来越重,活不下去,只有造反。
流民越来越多,赋税越来越少,于是继续摊派,继续加税。于是负担更重。于是流民更多。于是继续摊派。继续增加流民……这是死循环,绝对不是依靠加税可以解决的。相反的,必须是松绑。狠狠的松绑。免除普通百姓的所有赋税。
而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途径,就是搞到钱。
这就涉及到根本税收政策的改变。
必须对10%的富人下手。
但是崇祯皇帝暂时不会提出来。先让自己的小号试试。
他已经在江南挖了一个大坑,就等着某些人跳进来了。
必须从江南“挤”出钱来。
江南那么富庶,弄几千万两肯定没问题。
搜刮的狠一点的话,上亿两都不是问题。
都说京师的大户人家富庶。
其实和江南的土豪相比,只能算个屁。
就是他老爹杨延德的手里,随时都有几万两的纹银在手。
而好像杨延德这样的地主兼商家,在江南不要太多。很多地主豪强家里的纹银,都埋在地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动过。
什么?
钱庄?票号?银行?
这些东西不是没有。但是始终让人感觉不安全。只有深埋在自家的院子里,才是最可靠的。
杨峥自己的老爹杨延德,就在后院埋藏了至少三万两纹银。
而这个后院,从他有记忆开始,都是他的老娘苗小环在住。
你说她守护什么?
不就是守护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吗?
如果有金子,也埋藏起来。
江南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经历战乱,天灾也很少,大户人家确实非常富裕。
苏湖熟,天下足,绝不是说说的。
松江府的织造业也是举世无双的。
三林塘因布市而繁荣昌盛,成为松江府纺织中心之一,每天上市的标布达上万匹。民间流传“收不尽的魏塘纱,买不尽的三林布”,可见其盛况。三林塘标布工艺讲究,布身光滑洁白,宽一尺二寸,深受各地的欢迎,行销京、秦、晋、甘等地,交易颇大,动辄白银数十万两。
要说松江府天下最富,绝对没有人反对。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白花花的银两,到不了朝廷的口袋。
银两不流通,商业没有活力。
“放弃东江镇,每年能节省纹银七十余万两……”温体仁悄悄观察崇祯皇帝的脸色。
他们都知道,崇祯皇帝还有个特点,就是不愿意花钱。
本来好好的一件事,一旦别人告诉他,要花很多钱,他立刻改变主意了。
裁撤驿站就是这样来的。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崇祯皇帝听说可以省钱,立刻就答应了。结果闹出一个李自成。
某件本来很好的事,如果需要花钱的话,崇祯皇帝马上又犹豫了。
现在杨峥当然不会继续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东江镇,不管花多少钱,都必须守住。还需要扩张。
可惜,眼下的总兵官黄龙能力显然相差毛文龙太多,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只能是暂时先用着。
只要东江镇还掌握在明朝的手里,后金鞑子背后始终有根刺。
不管这根刺的锋利程度如何,对后金鞑子都是一个致命威胁。
“东江镇不能放弃。”崇祯皇帝瞪了温体仁一眼。
“陛下,登莱战事,已经消耗纯银一百多万两……”温体仁急忙改口。
登莱,就是山东的登州、莱州。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人,就是在这里叛变的。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三个很快就会带人北上,投靠后金鞑子。摇身一变,成为大名鼎鼎的汉奸。
朝廷军队清剿不力,士气非常低落,以致战事旷日持久,久拖不决。不但是耗费大量资财,还使得登州、莱州几乎成为一片白地。民不聊生,流民遍地。昔日大明的登州水师,早就荡然无存。郑和下西洋的风光,仅仅是残存在遥远的记忆当中了。
“悔不该杀孙元化。”崇祯皇帝闷闷的自言自语。
所有的辅臣都是脸色惊愕无比。
皇帝刚才说什么?
后悔杀了孙元化?
他……
怎么可能?
杨峥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他现在是皇帝身份啊!怎么能轻易认错?还是当着所有辅臣的面?
但是,话已出口,他也不能收回。否则,会显得更加的反复无常。
既然如此,干脆……
“没错,朕的确后悔杀了孙元化。”崇祯皇帝沉声说道。
所有辅臣再次错愕。徐光启尤甚。
天啊!
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公开认错?
“如果孙元化还在,登州、莱州战事也不会旷日持久。”崇祯皇帝干脆摊牌。
“皇上圣明。”周延儒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叩谢。
当初,他就是反对杀孙元化的。
只可惜,他和徐光启两人合力,都无法拯救孙元化。
最终,去年七月二十三日,孙元化在京师西市斩首。
“召回余大成、宋光兰、王征等人吧,官升一级。”崇祯皇帝继续说道。
“皇上圣明。”周延儒再次叩谢。
“王道纯、余应桂、李梦辰、路振飞……让他们致仕吧。”
“皇上……”
“时局艰难,错综复杂,非一人之力能够挽回。出错在所难免。朕可以在此向诸位爱卿保证,以后不会再轻易杀人。”
“臣等叩谢皇上大恩大德。”
所有阁臣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伴君如伴虎啊。纵是阁臣,内心也惴惴不安。
搞不好什么时候,皇帝就会摘掉自己的脑袋。
正如皇帝自己所言,眼下的时局,确实艰难,确实复杂,有谁敢保证自己就不会犯错?
之前的皇帝性格,可是刻薄寡恩的很。一旦出错,就是砍脑袋的惩罚。
现在崇祯皇帝这么一说,他们至少增加了几分安全感。
至于皇帝是否能够做到,谁知道?
不过,皇帝没有追究王道纯、余应桂等人的责任,只是让他们致仕,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只要不砍脑袋,就还有挽回的余地。脑袋砍了,就无法挽回了。
“对了,侯恂呢?”崇祯皇帝故意问道。
“皇上是要传唤兵部侍郎侯恂吗?”周延儒不明所以。
其他人也是疑惑。
皇帝怎么突然问起侯恂来了?
侯恂不是阁臣,也不是兵部尚书。有资格参加会议吗?
说来也是奇怪,眼下的阁臣里面,居然没有兵部的人。
明明到处都是兵戈,到处都在打仗,内阁居然没有兵部的代表,杨峥感觉也是醉了。
这算不算是本末倒置?
但是想想也没有办法。
能打仗的人都在外面四处奔波呢!
孙传庭……
卢象升……
洪承畴……
他们是不可能驻留京师的。
“不是传唤。是朕素来听闻侯恂的儿子颇有才华,便想起他这个做父亲的了。”崇祯皇帝含笑说道。
微微顿了顿,他又含笑说道:“据说在江南一带,人们都将这位侯方域侯公子,和陈贞慧、冒辟疆、方以智合称四公子,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冠绝一时,引得无数姑娘心动。朕也是好奇,居然想要见一面呢!”
他话没说完,周延儒、温体仁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