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若院的安景润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地坐到了椅子上,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尤自不敢相信。
荒唐,太荒唐了!
可是,当英姐悲伤绝望的表情浮现在他脑海中时,他的心又揪作了一团。
忆起方才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安景润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难道,难道……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景润微微抬头,在架子的最上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匣子。
匣子乌蒙蒙的,落满了灰尘。
安景润将其取下,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眸光复杂似风中纠结的柳絮。
打开盖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只耳坠。
不过一块水滴形状的白玉,并无太多繁复,却让其中的纯洁和安静无声地流露。
这只耳坠是他三年前在这间屋子里捡到的,当时就藏在一堆杂乱的书籍旁边。
应该是那一晚吧。
那天是婉娘的忌日,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放纵了自己。
平日里明明滴酒不沾,那晚却一口气喝了一壶,醉醺醺地回了院子,突然想看一看婉娘的样子。
那幅画是他亲手所绘,原是要藏在聘礼中一道送给婉娘的,可惜,他终究没有如愿。
如今,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分不清,对婉娘是爱更多,还是愧更多。
多少深情未了,他早已习惯将尘俗情思泯于无痕,可是,偏偏有只调皮的小鹿闯进了一片死寂的丛林。
书本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他,迷迷糊糊中回头望去,却撞进了一双如水般纯真的眼眸中。
他隐隐约约看到了惊艳,震撼,最终溶成一片浓浓的深情,望着他的眼眸像月光皎洁,明亮。
突然,受惊的小鹿一跃而起,匆忙逃窜,留下一地狼藉。
他想,他是真的醉了,才会看到一只小鹿藏在他的书房中。
第二天,他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散落的书籍,浓郁的酒味,无一不在提醒着他的宿醉。
安景润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将书籍一一捡了起来,却看到一只白色的耳坠孤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他的眼前不期然闪过一双如水秋眸,此时想起来,那双眸子竟那样熟悉,就像是……英姐。
忆起眸子里透露出的深情,安景润不禁心悸,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他再了解不过。
因为,他也曾经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一个人。
鬼使神差地,他不仅假装忘记了那个夜晚,更是将那只耳坠妥帖地收了起来,直到今天再次被他拿了出来。
冰冷的湖水顺着他的黑发滴滴嗒嗒落在了地上,安景润裹了裹身上的氅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悲哀。
他一向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如今想来,早在三年前,他已心中有愧,不然,他绝不会将这只耳坠偷偷藏了起来。
英姐热情而坦诚,而他却一直在逃避。
便是如今,当一切都铺在了台面上,当他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他依旧不敢迈出那一步。
另一边,安老爷子已经隐隐猜测出安景润的心意。
安景润在他眼里是个顶顶好的。生意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年纪轻轻便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都说人无完人,若说这孩子有什么缺点,便是至情至性,太过于注重感情,注定了情路坎坷。
安老爷子心知安景润就算对英姐有这份心意,只怕碍于世俗,耽于年岁,也是不肯松口的。
沈陵容听了安老爷子的话,心中却别有一番看法。
安景润是个极温柔的人,当初,他为了成全安氏可以深藏自己的爱,如今,他也一定把英姐的幸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可以为了安氏终身不娶,可见世俗是无法束缚他的。
枷锁不在他身上,而是在英姐的身上。
他全心全意为英姐考虑,那么他必定担心英姐会被流言所扰,更担心,将来英姐会后悔。
毕竟,英姐还这样年轻。
想到这里,沈陵容突然站了起来,“祖父、祖母、舅母,这些事容儿本不该参与,只是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若你们相信容儿,容儿想去当一回说客。”
安老爷子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可有把握?”
沈陵容摇了摇头,老实说道:“并无。”
安老夫人在一旁叹了口气,“你也别为难容儿了,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们能做的也都做了。”
安老爷子一时静默,看来是认同了老夫人的话。
林氏泪眼婆娑地看着沈陵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希冀,却又不忍给沈陵容压力。
“好孩子,你且去试试吧。”
沈陵容点了点头,由顾嬷嬷带着往安若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