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香赶到夏荷院的时候,秀云正在伺候沈陵容喝茶。
她左顾右盼,见附近没有旁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夫人有请。”
沈陵容轻敲了茶盏,并不急着回答,反而面色温和地说道:“桐香,恭喜你呀。”
桐香身子一震,忙跪了下来,“姑娘明鉴,奴婢对姑娘绝对没有二心。”
沈陵容轻笑一声,如画般眉目舒展着,将桐香扶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你的事鹃儿都同我说了。”
桐香轻舒了一口气,脸上依旧是小心翼翼,“今日夫人提了奴婢在屋里做事。”
沈陵容点了点头,脸上是一抹了然。
刘、崔、赵尽皆离去,白氏一定捉襟见肘,听鹃儿提过,桐香也是个聪明的,更难得的是手脚伶俐。
她若机敏,此时正是讨好白氏的最佳时机。
如今她匆匆忙忙来寻自己,想来想去,也只有孙妈妈失踪一事值当白氏如此忧虑。
若连这件事白氏都没有避着桐香,可见是要栽培她的。
桐香在一旁也是暗暗心惊,她还未开口,沈陵容就料定了似的,张口就恭喜她。
看着沈陵容平静的侧颜,桐香不禁想起鹃儿同她说过的话。
“桐香,我原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直到见了如今的小姐,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玲珑心肠。”
她至今忘不了鹃儿说这话的表情,那是满心满眼的钦佩与信服。
那时她就在想,她桐香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跟着这样的主子。
“夫人相请可是因为有人失踪了?”
沈陵容眸光熠熠,望着桐香。
桐香又是一惊,点了点头说道:“桂妈妈仓皇求见,说是春晖院有一个瞎子不见了,夫人看起来十分在意,还说,可能和安家还有两天前的那场大火有关。”
沈陵容含蓄明澈的眼睛露出一丝亮光,“果然被她猜着了。”
桐香心里原猜测这件事就是沈陵容的手笔,如今见沈陵容承认了,不禁担忧道:“姑娘,奴婢见夫人气愤异常,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沈陵容丹唇轻勾,“我倒怕她不与我计较。秀云,你去府门处等着,若是爹爹回来了,便说我在秋梧院。”
秀云忙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说道:“小姐放心,只要老爷回来了,奴婢一定让他去秋梧院寻您。”
沈陵容轻轻颔首,跟着桐香往秋梧院而去。
秀云望着沈陵容从容的倩影,暗中握了握拳头,直奔府门而去。
另一边,白氏焦躁地坐在软榻上,一旁的桂妈妈依旧跪着,一脸萎靡。
门外打帘的小丫鬟通报,“姑娘来了。”
白氏身子一直,就见沈陵容逆着光款款而来,她忍不住微微眯了眼,看着这熟悉的身影,一时间竟产生了些许错觉。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安氏的光景。
那时的她家道中落,举目无亲,是狼狈不堪的落魄小姐。
而安氏却是高高在上的县丞夫人,是大富豪安家的小姐。
那时的安氏也是这般披着光芒走进了她的视野,芙蓉美人,皎若朝霞,她甚至能看到安氏脸上的淡淡华彩。
那一刻,有一种叫自惭形秽的情感油然而生,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立誓要击垮这个女人,要将她狠狠地碾入尘埃里。
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逼死了安氏,可是为什么,和安氏这样相似的一个人,又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白氏的眼神渐渐凝聚,最后汇聚成了一道锐利的光。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开始脱离了她的控制?
刘妈妈被打,赵妈妈罚跪,崔姑与她们反目成仇,孙妈妈不见踪影,甚至安家上门,府里大火,这桩桩件件,如今看来,背后都有一个人的影子。
白氏翠羽般的细眉紧蹙着,盯着渐渐走来的窈窕身影。
“容儿见过夫人。”
毕恭毕敬,无可挑剔。
“容儿,到为娘身边来。”
白氏拍了拍身旁的软榻,朱颜浅笑,面若桃李。
沈陵容低头应了声是,乖巧地走了过来,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只坐了半边。
白氏轻笑一声,如伴春风,“你这孩子,还是这般拘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胆小的。”
沈陵容缩了缩肩膀,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不安地说道:“让夫人见笑了。”
“容儿,你说,一个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是之前藏得太深,还是……根本就已经换了一个人?”
白氏柔荑轻挑,搭在了沈陵容细腻的脖颈上,桃红色的甲片又长又尖,仿佛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划破肌肤。
“人们常说,三岁看老,可见性子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没有一夜剧变的道理。”
沈陵容头皮微微发麻,她贯不爱如此亲密地接触,更何况这个人让她极是厌恶。
“哦?容儿的意思,那便是第一种了?”
白氏似笑非笑地盯着沈陵容,突然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猛地往前一推。
沈陵容没料到这一着,骤然之下,狠狠地跌在了地上,手心处一片火辣辣地疼痛,膝盖处更是传出了丝丝温热。
“夫人,您这是何意?”
沈陵容娇靥含惊,泪光点点,无助地四周逡巡着。
白氏却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陵容,眼里满是不屑。
“你又何必在我这边装模作样,若是寻常人,我方才那一推,便是要惊吓出声的。”
沈陵容眼里有一抹奇异闪过,她是个胆子大的,摔摔打打不能吓她分毫,却没想到白氏会用这种办法试探她。
算算时间,沈茂修也该过来了吧。
沈陵容忽然呜呜咽咽哭出了声,如落雨梨花,好不伤心。
“夫人,容儿是被您吓坏了。”说着抬起双手,只见掌心丝丝血痕。
“容儿已经和爹爹保证过了,会好好向夫人学习的,如果容儿有哪里是夫人看不惯的,容儿都可以改。”
说着沈陵容向前挪了几步,一双手攀上了白氏的裙摆,留下了两个红色的血手印。
“只要夫人说的,容儿一定听,一定改,求夫人不要再为难容儿了。”
白氏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嫌恶地拨开沈陵容的手,“你这般惺惺作态是给谁看,拿开你的脏手,别污了我的衣裳。”
“好,好,是容儿一时心急,容儿再也不敢了。”
沈陵容带着哭腔的声音卑微地响起,膝盖上的红色血迹晕染开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白氏原本猜想近期发生的一切都是沈陵容的安排,可是此时看到沈陵容这般不堪的模样,又有些动摇了。
这么多事,环环相扣,心思之缜密,真的是一个小丫头能筹划得过来的吗?
白氏犹在深虑,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沈陵容转头看去,正见沈茂修清俊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