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与光线暗淡,气氛诡异的小院不同,锦乡侯府的前厅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男男女女女的争论声,商讨声,冷笑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
黎采被奉在上座,与锦乡侯并肩端坐于主位,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不紧不慢用杯盖打着茶沫,饶有兴致的听着,他的身后,霍宜之安静的垂手站立着,不是她身上华丽抢眼的火狐大氅,几乎要被误认作是侍奉黎采的丫鬟。
锦乡侯不时打量黎采的神色,见他一直不动如山的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深觉自己在不动声色这个方面应该不会是黎采的对手,决定直接动手,嗯,动口。
锦乡侯咳了咳,吵吵嚷嚷的人群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咳嗽,继续吵吵嚷嚷中。
锦乡侯觉得黎采的笑似乎加深了两分,但仔细瞧时,好像又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加深的,他也顾不上黎采会不会笑话自己了,提高声音开口,“安静!”
锦乡侯的话还是有威信的,不一会,吵吵嚷嚷的人群都止了话头,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锦乡侯朝黎采一抱拳,“郡王,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娇娇儿的亲事,郡王自然也要操心一二的,以郡王看,此事该如何?”
黎采不紧不慢打了打茶沫,将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做足了姿态,这才清咳一声开口,“这件事么——”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声音,锦乡侯府众人随着他顿住的声音都停住了呼吸,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双唇上,嗯,礼郡王表示,压力略大啊!
霍宜之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黎采至少停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时间长的让她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她缓慢又小心的往黎采身后缩了缩,然后,伸手戳了戳他胳膊。
黎采,“……”
身后的压力更大!
他才喘了口气的工夫,她就等不及了!
黎采又咳了咳,开口道,“这个,你们有没有想过问问小七的意思?”
林老三最是性急,忙道,“这还用问,瞧娇娇儿连家门都不进,就跟着姓霍那小子跑了,就知道了!”
黎采挑眉,“三爷这跑了二字用的甚是——”
锦乡侯夫人狠狠瞪了林三郎一眼,打圆场道,“郡王见谅,我们老林家一家子都是粗人,不会说话”。
黎采徐徐一笑,“这却是没什么好见谅的,要我说,林三爷这话说的甚是传神,小七是什么性子,诸位定然比我清楚,她既然铁了心要嫁给霍宁之,如果诸位不同意,那约莫最后的结果只有三爷刚刚说的那两个字了”。
跑了!
林家众人心里皆是一惊,那可了不得,聘则为妻奔者妾,娇娇儿要真是蛮劲儿上来了,跟霍宁之跑了,那就算日后补个婚礼,落在别人耳中也得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
还是让霍宁之入赘划算!
一瞬间锦乡侯府几乎所有人脑子中都划过了这一句话。
锦乡侯夫人忧心忡忡道,“郡王,我们也不瞒你,这但凡是其他人,有霍将军的那份子人品才干,娇娇儿又喜欢,就算真的一穷二白,我们锦乡侯府也不会在意,哪怕不是入赘,让娇娇儿嫁过去也是可以的,我们锦乡侯府总不至于让小夫妻儿的饿着了肚子,可霍将军——”
黎采正色,“夫人,子曰敬鬼神而远之,那所谓克妻之说实在是无稽之谈,不可轻信。林如柳和霍家二姑娘之死,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居心叵测之人蓄意谋算景国公府,因为无法对霍将军对手,便寻了无辜妇人下手,恶意散播流言”。
他说着也不等锦乡侯夫人反驳,接着道,“而霍将军叔母之死,霍将军已经查明,霍二老爷的原配夫人是因霍二老爷欲与霍老将军一争长短,硬生生给原配用了那虎狼之药,硬生生将本该在霍将军之后出生的霍宣之提早催生出来,致使原配无辜枉死,霍宣之终生缠绵病榻”。
他这番一说出来,室内便是一静,林三郎急道,“那霍二老爷的续弦呢?”
“这个,却是没有查探清楚,只查出了些风言风语,说是霍二爷平日对续弦太太十分苛刻,甚至有上手责打之时,对两个妾侍更是残暴,他早死那个妾,便是他用砚台活生生砸死的,只对外瞒了个密不透风,说是暴病死的”。
众人俱是默然,锦乡侯夫人试探问道,“如郡王刚才所言,霍二老爷既然有与霍老将军争锋之意,霍将军的亲生母亲,会不会也是霍老二爷加害的?”
“夫人,不瞒您说,其实很久之前,霍将军就开始着手调查霍老夫人的死因,但毕竟时日久了,很难查到蛛丝马迹,霍宣之母亲的死因,还是霍宣之因为林如柳之死心神大乱,亲口告诉霍将军的,否则霍将军也很难查出来”。
他说着抬头恳切看向锦乡侯夫人,“夫人,小七儿是我的徒弟,我关爱她的心不比夫人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老景国公当年坑杀前朝几十万降卒,可说是仇敌遍天下,难保没有几个留下了有出息的子孙,日夜盯着景国公府的动静,寻衅报仇。
更何况,从现在查到的情况来看,霍家夭亡的女子中至少有一半是他人加害,更证明了那所谓的克妻之说绝对是无稽之谈”。
黎采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冷笑道,“就算是他人报仇加害,嫁到景国公府也一样危险,克死和被他人仇杀,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