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简，那位洛先生你以前认识？”沈缪坐在画室的椅子上，两条修长的长腿如稚嫩的孩童一般轻轻荡着，怕惊了云简的灵感，轻声问。

“不认识。”云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空白的画布，“是个自来熟的人。他的目的，我目前还看不出。”

“看不出那就离远点吧。万一是你家里派来的人呢。”沈缪一想到云简家里的破事就有些头疼。

“老师放心。”云简看向沈缪，那双沉着平静却又坚定无比的眸子盯着沈缪的双眸，向他传递着自己的意志。

“不管是为了什么来的，我都不会做出让步。这次的第一，我势在必得。”她的声音很淡，却令人心安。

倒也不是贪图那些钱或者奖金，她图的，只是一个国际美术绘画交流会的名额。

云简淡淡垂眸，执着画笔在纯白画布上印下了第一道痕迹。

——她要去，要去找一个答案。

“云简同学介意我进去吗？”陆星极有特色的少年音在门口悄悄响起，小心翼翼地问着。

“阿简现在画到关键处，不好打扰。”沈缪站在门口，委婉地拒绝。

“好。”陆星便乖乖应了一声，狗狗眼一弯，眸中倒映着沈缪那张十年如一日的面容，“那沈老师介意来指导我一下吗？我的老师他……”他垂眸有些落寞。

出于心疼后辈的想法，再加上沈缪本人跟陆星也很合得来，他偏头看了眼房中专注绘画的云简，想了想，小声说了句“好”就轻轻合上了房门。

于是陆星便眼睛亮亮地跟在沈缪身边，一边小太阳似的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一边忍不住狗狗似的想要贴贴沈缪。

在两人肩膀碰上时，沈缪怔了下，下意识向旁边退了一步，意识到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尴尬时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

“没事。”陆星依旧笑得毫无阴霾，蓝色的发尾荡出梦幻的弧度，“我早就习惯啦。沈老师可能不知道，我老师他也不让我跟他靠的这么近。”

“怎么会。”沈缪微微皱眉，很不能理解，“据你所说，你们两人间的师生情已有十年之久，怎么可能还会这么排斥你？”

陆星摊手，“所以我说他讨厌我嘛。”他用着尽量轻松的语气笑呵呵地说着，但垂下的眉尾和失落的狗狗眼依旧能让沈缪看出他心底的难受和落寞。

一个老师，怎么可能会讨厌自己亲手收的学生？如果讨厌，又为什么要收他十年呢？

沈缪蹙眉，见不得后辈失落，在跟着他到画室后沉默了半晌，还是问道：“在看你的画之前，介意跟我讲讲你的老师吗？”

陆星的指尖抚在盖着画板的纯白布料上，闻言顿住了掀开的动作，指尖垂下，画布也轻轻飘下去，又盖住了只露出一点神秘色彩的画。

“……我要是说了，你也会讨厌我的。”他叹气。

“你不跟我说，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听了之后会讨厌你呢？一个人，只要不犯戒不触犯法律，道德上也过得去，在我看来，就已经是很好的人了。”

“……你总是这么单纯。”陆星轻声失笑，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什么？”沈缪问。

“没什么。”陆星又叹了一口气，向沈缪的方向走了几步，阳光透过来的阴影压在沈缪的身上，灰灰沉沉的。

逆着光，沈缪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真的想知道吗？哪怕你会后悔。”他只听到陆星这么问，语气有些奇怪。

“不会后悔。”沈缪见他愿意跟自己敞开心扉让自己安慰一番了怎么可能会觉得后悔。

“……好。希望你记得。”陆星突然轻笑一声，喟叹一口气，坐到了沈缪旁边的高椅上，双腿轻轻荡出弧度，垂眸轻声道。

“我的老师，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师。他很厉害，但他却没有很多学生。据我所知的，只有五个。当然，也不排除他还在外面有别的学生，毕竟那第五个师弟还是我最近刚刚得知的。”

沈缪静静聆听着，心中随着陆星的话语一点点排除他认识的人，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陆星不知何时支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抵着脸颊歪头看向沈缪，“沈老师认识吗。”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与他之前清朗的少年音大有不同，一时间竟让沈缪一怔，莫名觉得熟悉。

“不认识……你再多说一点，说不定我就想到了。”沈缪认真地回答他。

陆星垂下眸子，眼睫轻轻翕动，“他讨厌我。这很正常，我也没什么心理不平衡的，因为他讨厌着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三个人。除了那位师弟。”

“其实我骗了你。”陆星歪头轻笑，“我这次出来不是老师让我来历练的，我是自己偷偷瞒着他出来的，他都不在乎我，恨不得我去死，又怎么可能会为我考虑呢？我知道如果他看到我了肯定会很生气，很恐惧，或者是会给我一巴掌。”

“可我不在乎了。”陆星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一点点凑近沈缪，沈缪细微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还没意识到具体哪里不对劲就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将自己笼罩。

他缓缓瞪大了眸子，惊骇的目光移过去。

陆星两手摁在沈缪椅子的两侧，将他禁锢在其中，阴影如恶鬼一般死死纠缠着他。

那张以往令自己如沐春风的唇缓缓勾出一个似是带着嘲意又似是意料之中的平淡的笑容，狗狗眼中倒映出沈缪惊恐的面容。

他歪头一笑，无辜可人。

“想到是谁了吗？”他缓缓吐出带着气音的字眼，那伪装的少年音也渐渐在沈缪眼前破碎。

“我、的、老、师。”

沈缪脊背发寒。

—

“老师呢？”临近中午时，沉浸在绘画中的云简才发现室内少了个人，转头去问傅又亦。

“没见到……嗯，好像是跟着陆星走了吧？”

傅又亦想凑过去去看云简的画，却被云简一手捂住眼睛往后一推，声音冷淡。

“半成品，不许看。懂？”云简蹙眉，“不过，陆星？他把老师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傅又亦乖乖点头。

“我去找老师。”云简这么说着，将稍稍有些长长的头发向后拢了拢，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