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7章 故人往事(1 / 1)参差的青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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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和白粤川一早回到学校的时候,发现梁明秀正在用砖头木板在两人宿舍旁边的空屋内搭设简易的架子。白粤川奇怪地问道:“梁校长,这是什么?要建图书室啊?”

梁明秀回过头来,脸色有些不好,咳嗽了几声笑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第一节是向阳的语文课,一进教室,向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来到了东北农村大集:教室前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编织袋、柳条筐,里边装着各种瓜果。见向阳进来,有些学生还从座位上跑下来,炫耀似的将手中的筐袋摆在前面。

班长金花站起来道:“老师,这都是我们自己家的,您尝尝吧。”

向阳拿起一个金黄中透着胭脂红的香酥梨,梨上还带着水珠,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咬了一口,沁人的香甜蔓延在嘴里,向阳忽然觉得喉头一阵发堵。

课还没有开始讲,院外传来一阵喧闹。教室在高处,向阳扭头将院里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几十个村民牵驴牵马的,挑的抬的走进院来。向阳终于明白了梁明秀搭架子的意思,赶紧告诉学生先看书,从教室跑下来。

梁明秀和白粤川正热情接待以村支书老金为首的村民。梁明秀已习以为常,白粤川倒是异常激动,拉着老金支书的手眼泪汪汪,如同沦陷区的人民见到了久违的八路军部队。

老金呵呵笑道:“梁校长,白老师,向老师,咱这地方穷,孩子上学也不方便。孩子回家说了,老师们都大地方来的,跑我们这山里教学,我们感激都来不及,自家地里出产的东西,别嫌弃,这是大伙的一番心意。”说着指挥着村民将成袋子成筐的粮食特产搬运了过来。

梁明秀引导着大家往屋里运东西,向阳紧紧抓住了白粤川的手,互相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

直到夜幕降临,几人才将东西整理已毕。梁明秀咳嗽着要去做饭,被向阳拦住了:“梁校长,今天咱不做饭,我这里有乔巧从北京带来的吃的,您先回屋,我一会儿给您带过去,正好有事儿跟您唠唠。”

梁明秀没有推辞,点头回屋了。

向阳和白粤川把吃的东西拿出来,白粤川要同去,向阳道:“老白,你自己吃吧,我找梁校长有点儿事。”说罢拿上吃的来到梁明秀的屋里。

梁明秀正倒水吃药,向阳问道:“梁校长,怎么了?去医院让林岩叶紫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了,就是有点儿感冒。”

摆开了吃食,向阳又拎上特意嘱咐乔巧带的一瓶好酒,两人对饮开来。

向阳饮了口酒道:“梁校长,咱们这村民可真够热情的,这些东西够咱们吃几个月的了。”

“是啊,我在这儿几十年了,每年都这样,过年过节了还送一些东西来。咱这山里的乡亲啊,厚道着呢。”

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见底了,向阳重新打开一瓶,恭敬地给梁明秀倒上。

梁明秀杯子端在手里,直直看着向阳,半晌喃喃道:“向阳,我这看了你几个月了,越看怎么觉得越觉得你像一个人。”

向阳笑道:“您看我是像向红兵呢还是像江雨兰?”

梁明秀手里的杯子“啪”地落在地上,脸色大变,惊诧地问道:“你再说一遍?谁?”

“向红兵,江雨兰。”

“你……你难道是……”

向阳抬起头来,眼睛里已满是泪水,深情注视着梁明秀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向红兵和江雨兰的儿子。”

梁明秀呆住了,半晌无言。

向阳将家里的户口本和自己的一张全家福递过去,梁明秀接过来翻看着,潸然泪下。向阳没有劝慰,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位老人内心的沧桑。

许久,梁明秀站起身来,拉开身后的书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陈旧的相框,拂去上面的灰尘,轻轻放在向阳面前。

向阳拿过来仔细看去,这是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有八个人,尺寸小,年代久,但向阳还是在照片中辨认出了父母还有梁明秀。他们穿着朴素的衣衫,带着那个年代沧桑的容颜,却带着朴实而青春的笑容。

向阳重新给梁明秀倒上一杯酒,端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道:“梁校长,我真心实意地叫您一声梁叔叔,能见到你,我想这也是我父母冥冥中的指引。”

梁明秀初时并未觉得向阳的话有什么不对,突然听到“冥冥中”几个字,不禁大惊失色:“你是说你父母已经……”

向阳低下头沉声道:“他们三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我来这里就是遵照他们的遗愿,把他们的骨灰送回来安葬,更重要的,是来寻找失散的妹妹。”

梁明秀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拿起向阳的全家福,又看看那张知青合影,疯了似的忽高忽低叫喊着:“去世了?你们都走了我还活着干嘛?知不知道一个孤老头子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想再见见你们,你们怎能这样啊!”

向阳紧紧握住他的手,任他孩子一般将头埋在自己胸前哭泣。从那幅母亲送给梁明秀的卷轴中,从眼前梁明秀的表现,他愈加深刻地体会到,梁明秀与父母之间的感情,绝对不仅仅是知青之间的友谊。

梁明秀哭声渐渐停止,凝望着那张知青合影,哽咽着唱起歌来:“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年轻的姑娘,月光下轻轻歌唱,歌声中充满悲伤。白天有蚂蟥叮,晚上有蚊子咬。屋里面还有毒蛇,晚上它爬上床。我们才十六岁,就离开故乡,在这里刀耕火种,扎根在西南边疆。白天吃不饱,晚上又睡不香,青春这样度过,前途是多么渺茫。家中有老母亲,还有那小妹妹,我在这遥远的地方,思念让我断肠……”

向阳脸上带着泪水,在旁边相跟着唱了起来。这首云南知青口传的《遥远的地方》多少个日夜伴随着他进入梦乡,也有多少时候看见父母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泪水迷蒙眼神迷乱。当向阳知道了知青这个词语并对那个时代的历史有所了解的时候,尽管还不能更深切地知晓它的政治思想性,但从父母身上,他看到的绝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痕迹,也不仅是历尽艰辛后的坚强,更多的还是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留在他们心底的情愫。

梁明秀终于平静了下来,舀水洗了把脸,重新坐到桌前,倒满了两杯酒倾洒在地上,喃喃道:“红兵,雨兰,一路走好,咱们相见的日子不远了。”说罢,接过向阳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这才说道:“向阳,改日就把你父母的骨灰葬在这寺庙后面吧。有他们作伴,我也不孤单了。”

向阳点头道:“好,我听您的。梁叔叔,您是我父母的老相识,很多事情我想了解一下,最重要的是我妹妹的下落。她是我父母的夙愿,是我唯一的亲人。”

梁明秀点点头:“好,今晚你我秉烛夜谈。既然你父母不在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灯光明灭,语声高低,几十年的往事厚重长久。弥城的那段知青岁月,果然难忘。感动与嗟叹之余,向阳终于还是没能得知自己妹妹的消息。当初在一起插队的知青,返程之时天各一方几无联络。梁明秀出家的云崖寺虽也在弥城坝子,但距插队之地甚远,所以向阳父母后来寻亲来云南之时,竟没有见面。江家本就人丁不旺,本家几个远亲因生计所迫,早已离开家乡去了外地,具体去向不得而知。

微凉的晨风轻吹着,雾气尚未散尽。云崖寺后边的山脚下,烟气缭绕。一座不大却精致的土坟前,默默伫立着梁明秀和向阳乔巧等人。梁明秀两眼红肿,跪在坟前烧着纸钱洒着酒水,将各样祭品摆上,喃喃自语。

许久,向阳扶起了他,与乔巧两人站在了坟前。

“爸,妈,回家了,我见到了梁叔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妹妹。”

“爸,妈,我是你们的儿媳乔巧,给您二老磕头了。”

两人双双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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